推推搡搡的人越来越多,陆含章牛逼大发了,他随他们去,似乎自己都懒得动弹。场面顿时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大,混乱中有人不小心撞翻了赌桌,陆含章就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完全吞没,和赌桌一齐倒了下去。
就在第一只脚即将踹上来时……
“一帮没眼力见儿的,都他娘给我住手!”从二楼的楼梯上快步奔下来一个细眉细眼尖下巴的小青年,他几乎是从楼梯上跳着往下蹦,用蛮力三两下扒拉开四围的人群,粗暴地伸出右手在那小厮的头上狠狠拍了一下,骂道:“眼睛夹在腋窝底下是不是?衙门里的陆大人都他娘的认不出来?”
那小青年手忙脚乱的扶起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陆含章,又弯腰拾起桌子上那块玉佩,十分狗腿的用袖口蹭了蹭,堆出满脸笑,客套道:“陆大人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不知陆大人有何指教?”
陆含章拍拍自己身上的土,随意的顺了顺自己的头发,又蹲下去在赌桌下面摸索了一阵,只听咔啦一个断裂的声音过后,他从下面抽出来一个小匣子。他把那小匣子扔给方才动手推他那莽夫,似笑非笑,睚眦必较的道:“这种级别的赌,我的脚趾头都不稀得看一眼。你会赌么?你知道这赌桌是谁的主意么?”
那小青年一脸急色,想阻止他揭赌坊老底的举动,又没那么大胆子,一脸憋屈的僵在原地,觉得自己这赌坊怕是不能善终了,换个来砸场子的人他都不怕,喊一伙人揍一顿拉倒,但十分寸的是,一个好端端的官儿,不坐在自己衙门里歇着,跑赌坊里瞎凑什么热闹!
周围一圈人脸上那表情可谓精彩极了,也不知哪个二百五喊了一声:“青天大老爷饶命!”四周噼里啪啦跪了一圈人。
陆含章:“……”他看上去很吓人么?
他拍拍那小青年的肩膀,指了指楼上,抬脚往上走,留下一句:“大家继续。”
大家:“……”
这他奶奶的还怎么继续!继续个屁!
两厢坐定,那老板给端了一杯茶,恭敬的垂手站在一侧,模样十分服帖。
陆含章一边在心里感慨“当官的感觉还真不赖”,一边没头没脑道:“掌柜的,陆某有个不情之请。”
赌坊老板简直更摸不着头脑了,请什么?
陆含章用杯盖拂了拂茶叶,不紧不慢道:“方才实属无奈之举,还望掌柜的别往心里去。我想请掌柜的定下一个新规矩,从明日起,所有的赌客,赢家赢十抽一,输家输十补半。作为交换,过几天我会派人送来新的赌桌,所有的损失费都记在衙门账上。”
赌坊老板心思必然不僵,几下就猜到了这一奇怪举动的用意——赢家赢十抽一没有人会往心里去,输家输十补半则会留下许多回头客。这之间的差价自不必说,进了谁的腰包也一目了然,既不影响赌坊的生意,从另一方面讲,这也就相当于一个官府有意扶植赌业的标志。
但他心里还有一丝疑惑,四海赌坊虽然红火,规模也没有很大,每日柜台进账也不过一千两上下,照这个情况来算,差价即使真能差出来,每天才区区五百两,一月才一万五千两。衙门里的人如何看得上眼?
陆含章觑了他一眼,给他留足了时间去猜测,等那老板眼珠子不再转动的时候,才慢条斯理的解释道:“做大,做成江北一个标志性的存在,懂吗?”
等到陆含章起身离开四海赌坊,一路尾随其后的朱点衣已经等候多时了。他自己虽也将那日发生了什么猜的基本在调子上,不过后来还是从朱点衣那里得知了清晰明白的过程,自然也知道了那个“十年”,思及前因后果,竟觉得有些造化弄人了。朱点衣自然也是柳长洲留下来的了。
陆含章十分顺从的把自己手腕递过去,说:“朱姑娘可否帮在下一个忙?”
陆含章对朱点衣客气,朱点衣对谁都不客气,她在陆含章脉上切了片刻,泼妇气息十足地道:“有话说有屁放,别娘们儿唧唧的。”
陆含章指了指与四海赌坊隔墙比邻的鸿雁楼,淡淡道:“嫖税。”
朱点衣一个没忍住,齁着腰咳了老半天,边咳边道:“我说,你想钱想疯了吧?还嫖税,你方才不会去收赌税了吧?”
陆含章诚实的点点头,十分淡定的道:“很奇怪么?吃喝嫖赌,我要挨个儿收一遍。这些东西既然没有法子完全消灭,你越是压制它,它疯长得越是肆无忌惮,那干脆顺着它来好了。”
朱点衣一把甩了他的手,冷笑一声,恨意十足道:“你知道我那薄命丈夫怎么死的?被我用药药死在赌桌上的。这种话,你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
陆含章偏了偏头,眯起眼向正北眺望,依旧波澜不惊的道:“我既然有办法叫这东西壮大,自然有办法叫它萎靡。你信不信我能完全操控它的走势?只要我有需要。”
朱点衣将耳鬓的头发拂到耳后,硬邦邦道:“官商勾结。”说完这句话还有些不解气,又泄愤似的补了一句:“草菅人命。”结果这么四个字四个字的往外蹦还不能停气儿了,就听这寡妇接二连三道:“无奸不商、无商不奸、面白心黑……”
陆含章眉心不自主跳了一下,一方面十分无语,一方面在心里默默的想:“五鼎关、四味酒坊、十万石粮、盐,这些都还不能和这一罪过相互抵消么?”他那心脏被劈分成两半,一半装着华容万民,一半装着心上人。他想了想,拼着死后下地狱,只要他的将军能平安回来,这一罪孽又有何辞?
眼看除夕将至,衙门里最要紧的几件事都赶着点儿处理完毕。陆含章难得歇下来,抓着弹弓陪着谢一桐去林子里打兔子,顺便给自己松一松筋骨皮,每天每天在衙门里遇见的人和经手的事,都叫他郁闷的胃肠造反。
雪地白色太晃眼睛,谢一桐一连摔了七八个跟斗,向来良心缺席的陆含章一边恶意满满地嘲笑他,一边一手举起弹弓遮在自己眼睛上,任那个橡皮筋的部分在眼皮底下晃来晃去,而后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十分大胆的想法。
晚上回到家里,他坐在灯下抽出毛笔比划了一宿,画了个奇形怪状的大家伙。年前最后一拨往江北大营运送粮草的马队明日启程,正好一并捎过去。
结果他顶着俩黑眼圈返回到一半的时候,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犯了个十分蠢的错。
车队已经行至城门外,主管前线粮草运输的老师傅听到背后一阵马蹄声响,在衙门才刚分手的陆含章重又追了上来,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哎,老师傅,我方才给你的那封家书呢?”
老师傅不明所以的递过去,就看见这向来叫人琢磨不透的官老爷三两下将那纸撕扯得稀巴烂,而后松了口气,笑着说:“我写错了。唔……算了,你们带着我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算是见识了JJ如何抽疯了……
第39章 有花堪折
射箭比赛结束以后,江北大营重新恢复樗里昊将军在位时的井然有序,柳长洲那一手“山川图纠错”与“月夜射箭比赛”着实不得不让人服气。
沙行原来那微末膨胀的为将野心彻底幻灭,其实长年守边的人对于名分这种东西看得不太重,因为不管多大的官、多高的地位,在人迹罕至的大庆极北都无关紧要,没有人会在乎。
边塞有一种真实到极致的苍凉,叫做“锦衣夜行”。
身着锦衣,奈何夜行,纵使光华流转,也是无人得见,徒留自己黯然伤怀。
沙行眼看着江北大营由最初的一个营发展到现在九个营的规模,他目送走一茬又一茬的铁骨忠魂,与这一方土地与这一群汉子之间的感情有多深厚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天降小将军已成既定现实,他脑子发糊涂,硬是给这小将军塞了一个下马威,回过头来想想,实在是有些可笑。
更何况,帅才常有,将才千载难求,能得天下英才而教之又何尝不是一件美差?他那些微末的不服气消失以后,骨子里还是原先那个一心不事二主的老副将。常言道四十知天命,他早已到了不惑的年纪,还头脑发热的和一个年方双十的年轻人争个蜗角虚名,岂不可笑?
回到营帐里自我检讨了一番,发觉这小将军说的确实不错,许久不曾亲自巡防,除了一座绵延千里的寒石山尚在记忆里,此前烂熟于心的地势也早已随着年事已高重新还给了时间。他掐指算了算,果真是,江北大营已经有七、八年不曾打过真刀真枪的仗了。
北防表面上一派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和平景象,北狄是否包藏祸心还未可知。倒是这个小将军,被皇帝踢来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用意不外乎几条:要么纯粹为了锻炼他,要么就是为了调虎离山,要么就是先姑息养奸而后除而后快。
不过……他此前从未听说过大庆朝廷里还有这么一号人。
沙行琢磨了半天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营帐外传令官却突然高声报柳将军请他过去有要事相商。他摸了摸自己胡子,喝口水砸吧了几下,扣上头盔离开了营帐。在行至将军帐时,忽听得里面传来一阵重物坠地的声音。
他快步走过去,一把掀开将军帐的门——小将军难得正襟危坐在书案后,将军帐的空地上跪着一个裸着上半身的人,那人面前有一排散落的粗木柴,简单粗暴的表达了“负荆请罪”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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