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恒迅速把齐槐丰拉到自己的羽翼下护住,怒极反笑:「哼,说到底你现在不过是个血肉之躯。」
黑色的羽毛就好像某种特效一样不停飞扬、反射能伤敌的光线,罗咸端舔舐手背渗出的血珠沉默盯住他们,外头陆续赶来了吕家的帮手,旅馆的人及乌鸦们试图阻挡有人在这巷弄间往来。
齐槐丰庆幸吕恒及时赶回来了,但他察觉吕恒两手都有绷带跟纱布包紮起来,着急道:「你受伤了?」
「没事。为了多借一点力量,必须付点代价。」吕恒朝他安抚笑了下,抬头看向罗咸端又变回了充满敌意的样子,尽管生气却又冷静得可怕。吕恒说:「不是想要我的血跟肉吗?」
吕恒从口袋摸出一叠黄纸抛向罗咸端说:「回敬你的。」
黄纸上有吕恒的血所写的咒,黄纸被撒出去之後好像有意志的飞射向敌人,一贴上罗咸端的皮肤就自动灼烧起来,罗咸端无法恣意闪躲被烧伤了好几处,吕恒冷冷注视他说:「因为你无法生食我,所以千方百计想弄死我,然後吃我的心脏跟肝脏。只要我活着,你就无法动我半根毫毛。」
外面骤然下起倾盆大雨,而且一直打雷闪电,旅馆内的电一下子都断掉,雷光闪得每个人都面色惊诧惶恐,吕恒继续对罗咸端放话道:「哦。追你的东西来了。」
罗咸端脸色难看,吕恒挑眉冷眼旁观,又说:「看来你已经虚弱到无法侵占寿紫的躯壳,就算压得下人类的他也操控不了鬼,不过,束手就擒不像你啊。你在……打什麽主意?」
罗咸端不言不语,天花板的复古吊灯微微晃动,随雷声渐近,它摆荡的幅度越来越大,一只骇人的鬼爪从变黑的天花板伸出来抓住罗咸端的脑袋,齐槐丰惊喊:「不能杀他!」
那鬼手似乎迟疑了下,没有拧断齐槐丰的脑袋,只听到肩膀或哪里的骨头好像被挤压出声,当鬼手消失後罗咸端闭眼瘫倒下来,一只黑猫跳进来察看,回头报告道:「他死了。灵体被鬼抓走。」
齐槐丰见到牠想起以前遇到的那只黑猫大叔,可是这只黑猫说的人话比较不那麽清楚,他又多看了几眼,发现黑猫开口时本该是舌头的地方缠着符纸。
这场风波总算在罗咸端死後告一段落,由於还有不少後续的事要收拾,吕恒麻烦族人帮忙,另外帮齐槐丰订了别间旅馆,吕恒跟他说:「等我这两天忙完再见面吧。」
那是间临川而立的旅馆,每逢烟火大会都会住满客人,由於也是鬼柳家所属的产业,很容易就安排了房间给他们,所以吕恒就跟他约定後天烟火大会一定去找他。
这两天齐槐丰都自己打发时间,除了早餐以外都在外头解决,像一个人在外地自助旅行,不过这城市太多曲折的坡道与巷弄,尽管拿了导览手册和地图,仍有一半以上的时间在迷路。
他知道立刻回国工作也不见得能抽离心情,而且又不想留吕恒一人在这里,心中仍有点不安定的感觉。
到了烟火大会这天,齐槐丰回旅馆就收到吕恒送来的浴衣,还找了人帮他穿上,让他到旅馆外的河岸去赴约。河岸上早就聚集了一堆来看烟火的民众和摊贩,某一区还搭起舞台请了歌手表演,似乎还有地方电视台及网路节目的转播。而他独自漫无目的闲晃,停在了最热闹的一个摊贩前。
还以为庙会才有这麽多摊贩,在这里有的专卖凉饮跟酒,有的卖小吃,齐槐丰吃了点东西又买了一个河童面具,最後驻足在捞鱼摊子前面观战。金鱼摊的老板是个年轻男子,他正指导几个活泼的孩子捞鱼技巧,有个女孩子一连捞了五十尾小金鱼,旁边老板的帮手也是个年轻人赶紧摇铃拉彩球庆祝,那女孩似乎是纯挑战性质的,捞完的鱼又还给老板了。
挑战者越来越多,一旁的孩子们也不甘示弱,齐槐丰的注意力一下子都被吸引过去,虽然都听不懂,看着也是过瘾,暂时忘了那些纷乱的事情。然後有人轻拍他的肩膀,他余光看到一只手,回头看到一个戴俏皮狸猫面具的男人站在人群外围,那人留了一头过肩长发,一见发型就知道是吕恒。
齐槐丰转身钻出人群,他的手一下子就跟吕恒握在一起,丝毫不避讳周围是否有人会看见。他看吕恒不摘下面具,也把自己的河童面具戴起来,两者相望了半晌,都从面具後发出笑声。
吕恒说:「我一忙完立刻就过来了。没空好好洗澡,不晓得有没有汗臭味。」
这话讲完齐槐丰就凑过去嗅了嗅说:「没闻到。」
「我知道不把事情交代完,你就没办法放松心情欣赏烟火,所以……」
「你饿不饿?」
「还好。先听我说完吧。」
「好。」
「寿司他回家了。而且他把罗咸端的魂魄又塞回屍体,让端端还魂。」
「咦?」齐槐丰讶异低呼。
「我想你心里八成也有个直觉吧。当时你不是喊了寿司,让他不要杀端端?虽然那时情况混乱,不过据我姑姑告诉我的情况,她说……罗咸端似乎有意放弃人类的姿态,恢复妖魔的样子,目的就是要一直对你作祟。抱歉,我这样直接说出来,你、很不舒服吧。」
齐槐丰确实吓一大跳,但这就说明他那时想阻止罗咸端被杀的心情是怎麽回事了,除了本能的怜悯之外,就是预见某些可能性而产生的恐惧感。
「我没关系,你继续。」
戴狸猫面具的男人点头接着讲:「抓着罗咸端真身的寿紫他,本意就是想狠狠报复,所以在听见罗咸端的叫嚣之後,居然又折回来抢了罗咸端的屍体,利用本身鬼的力量强行让罗咸端还魂了。」
「这样是哪门子的报复啊……」
「因为,血肉之躯对那样的罗咸端而言,本身就已经是个禁锢了。比起凌虐折磨,可能让罗咸端失去所有希望直到生命尽头才是最好的报复吧。做了那些事以後,我大姑姑说寿紫已经变回人类的样子了。不过,性情似乎不像以往那样开朗,整个人都沉默寡言,成了一个相当沉郁阴暗的男人。唉。」
说到这里,河岸依旧热闹,舞台那里好像正在提醒大家还有多少时间进行烟火施放,而他们两个莫名停下脚步对看了下,天空飘来乌云盖住了月亮,大家开始担心要下雨,周围都是不安的紧张气氛。
齐槐丰问:「是不是要下雨啦?」
「那可就扫兴了。明明气象说是晴天,而且难得的烟火……」
说完天空居然打雷闪电,齐槐丰想起前天的混乱场面,不由得掌心冒汗,紧张了起来。天空闪过白炽雷光,天空有一刹那成了蓝紫色,他转头看向吕恒,那可爱俏皮的面具有一瞬间好像变成罗咸端的侧脸。
「啊!」齐槐丰吓得叫出声,吕恒转头看他,关心道:「你怎麽了?」
「吕恒。」齐槐丰说完把吕恒的面具往上掀,神情认真的打量,还伸手掐了吕恒的脸颊:「太好了,是正牌的。」
吕恒失笑:「干嘛?把我认成别的家伙,我会吃醋的。」他握紧齐槐丰的手,他知道这人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但是他会一直在这人身旁,成为驱逐阴影的光。
河岸上风越刮越强,不过云好像也被吹散了,月亮再度露脸,没多久天上已经没有云翳,舞台那里又是一曲唱毕宣布要开始施放烟火,听懂的吕恒指着天空一个方向叫齐槐丰看:「你往那边看。」
一个金色光点优雅飞上高空,拉出一道金线,然後它倏然炸开来,迸发出一团团圆形的烟火,好像一朵蒲公英。
齐槐丰惊叹了声,看向吕恒笑容灿烂的侧颜,心想,不管什麽时候,只要能像这样和这个人相守在一起,像这样并肩同行,他的烦恼忧愁都会像眼前的烟火一样成为绚烂的回忆吧。
「对了。」吕恒问他说:「听说罗咸端暂时被鬼柳家管收。而且,似乎没有以前的记忆了。看来鬼之力也把他……关於对你的爱意和执念封印住了。你会想去看一看他吗?」
齐槐丰斜睇他,抿嘴蹙眉,表情古怪的跟他说:「不了。还是别再节外生枝比较好。况且,我认识的端端,他……早就不在了啊。」
吕恒无奈浅笑了下说:「其实我本来以为我也很讨厌他。但是现在回想起来,高中那时,我们三个相处的时候,真的很逍遥自在。这两天也忍不住冒出一个想法,要是他原本就是个普通人的话,但事实是没有『如果』,我要戒掉用这个词开头了。」
「戒掉?」
「嗯。因为每个『如果』都是个遗憾。」
齐槐丰哑口无言望着他,吕恒回看他并哈哈大笑道:「你怎麽还能一直戴着河童面具啊。真是滑稽死了。」
吕恒也把他的河童面具摘下来,趁着烟火光亮消逝的短暂间隙,温柔捧着他的脸在唇间轻吻。
第19章 番外 木精
春天木棉新叶发出前开了美丽的橙红花朵,结了果实,随着天气回暖而成熟果裂,洁白松软的棉絮随风飞散。
在齐槐丰的住处和周歌岸的店之间,有条大道和公园种了特别多木棉树,花季一到就会引来民众拍照或伫足欣赏。这天齐槐丰独自步行前往公司,为了减掉他在新年吃下的热量和体重,这麽做已经维持了一个礼拜,而吕恒则在年假过完就赴海外出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