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你也会感冒?」齐槐丰把茶递过去,伸手想叫他喝茶,那手被罗咸端蓦地握住,他紧张瞪大眼,两人四目相视。
「抱歉,吓到你了。我只是很想念你而已……我身体越来越不好,其实偷渡者能活到二十出头都算勉强了。像我这样苦撑也是极限了。」
齐槐丰试着抽手,但被捉得很紧,他抿嘴不耐烦的酸他说:「你不是掠夺别人的魂魄吗?那个人鱼吃了那麽多,你也吃了吧。」
「我没有。原先也想,乾脆就学她把鬼柳家少主的身体抢过来算了。可是这麽做就不是你认得的我了。你喜欢过我,要是我从来没离开过你,你会爱上我对吗?」
这问题听似真诚,实际上却令齐槐丰越想越荒唐,因此他先是愣了下,用一种为难、古怪的表情皱眉、歪头,思考道:「这我不知道。根本没发生的事,将来也不会发生的事,我根本不知道。而且你害死我父母跟养母,我不可能原谅你。」
「换作是吕恒的话,你会原谅吗?」
「吕恒才不会那麽做。」
「哦。」罗咸端挑眉,无论如何都不想松手。他说:「我真妒嫉他。」
「虽然我也曾经假设过把角色对调之後的发展,但是,那只是我接受不了你是伤害我的人这件事,我曾经很喜欢你,回忆依旧在那个时空里很美好,闪闪发光变得很刺眼。对不起,我从来都没为你做过任何事,但是再这样忍耐放任,就是我的错了。」
齐槐丰掰开罗咸端的手,後者松手放了他,跟他说:「小丰,你的温柔真残酷。」
「你的脚变成那样,是为了解开之前我左脚的血咒?」
罗咸端点头,他说:「小丰。」
「干嘛?」齐槐丰整个背靠在椅背,下意识拉开距离。
「我爱你。」
「唉。」
「我爱你……」
齐槐丰不做回应,他当然能生气拒绝,说许多难听话,顺便发泄情绪,可是心里总还记得高中那时他们三个人常常一起玩的情景,一起去新开的店上网咖,一起买饮料四处蹓躂。虽然很多事都是虚假的,但那时的一切心情都是真的。
「如果我有能耐夺吕家的胎,生为吕家的人就好了。那样我就会变成吕恒跟你一直在一起了。」罗咸端平静诉说他的想法,语气认真得令人发毛。
「还在讲这种话。」齐槐丰快听不下去,他频频望着房门口,回应道:「你不打算逃吗?」
「吕恒正在外面追逐我的影子,还不会那麽快赶回来。我收买了爱恶作剧的妖怪去阻挡他们联系了。」
齐槐丰精神一凛,防备问道:「你,到底想做什麽?」
罗咸端勾起嘴角笑了下,神情诡异,他说:「你以为我察觉不出来吗?你跟吕恒施行了禁术,比上次还要严重的禁术。」
提到这个反而让齐槐丰稍稍安心,但他并不打算多解释什麽。
「吕恒的血肉、他的一切都是你的。真可惜啊,要是我不解除之前施在你身上的咒,就能把你彻底当成傀儡,杀死吕恒了。」
「这是什麽意思?」
「我说过,要治好你的梦游。你以後都不会梦游了。」
听了罗咸端的话,齐槐丰想起刚才一见面的问候,这才恍然大悟。没想到罗咸端会这麽做,齐槐丰吃过亏,也不是单纯高中生了,一下子心里充满疑惑,他问:「要是真的不会再让我梦游,左脚也不跛的话,我固然是会高兴,但你还有别的原因吧。就连我都感觉得出你完全处於下风,你要是不怕吕家人或这里的势力对你造成的威胁,又何必找那麽多帮手。你到底在想什麽?」
「不管我做什麽,都是因为我很爱你。」
齐槐丰摇头反驳:「我不认为你懂。虽然每个人对事物和感情的定义都不同,可是,如果你做的事表示你爱我,至少那都不是我能接受的。」
「小丰变得大胆了。」罗咸端微微一笑跟他说:「你跟我独处在这个空间,却敢拒绝我。」
「呃……」
「因为我看起来很冷静的关系吗?」
齐槐丰郁闷、紧张,眉头紧锁注视对方。
「还是因为你仗着我对你有感情?」罗咸端自己说完笑出了声,他说:「确实。我还不明白爱是什麽感觉吧。刚才只是演练一下,我一直觉得很有趣,你无法让我延寿,你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帮助,就是个拿来钓吕恒的饵。而且还是个相当失败的饵,吕恒是钓上了,可是猎物咬饵跑了。」
齐槐丰移开视线看向旁边榻榻米,默默吁气、汗颜,心想这家伙的思维逻辑完全不是人类,思考的角度相当自我啊。
罗咸端的食指轻点椅臂,他道:「尽管是这样的你,毕竟也让我付出不少心血。」这话让齐槐丰想拿刀砍他了,那所谓的心血都是令人非死即伤的事情。
「吕恒对你做的,或你对吕恒做的事,我也想要。看到你对吕恒露出的表情,有时会跟着被感染情绪。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在羡慕他。後来好几次想杀你,把你弄成惨烈的样子逗吕恒,但无论怎样都没办法下手。这样可怕的心情……如果不是你们讲的爱,又会是什麽呢?我觉得很可笑啊,所以当犬神筋和其他家伙说想教训你的时候,我故意放任了。甚至觉得你快去死好了,这样我也轻松。但是你没有死,你获救了,後来当我再看到犬神筋他们,一想到他们曾欺负过你,心里又乱又愤怒。也许是各种烦恼和迁怒吧,我就杀了他们发泄。」
「你……」齐槐丰忍不住站起来骂道:「你不是因为眷恋人类世界才转生偷渡的吗?你不是想当人吗?是人的话,会产生感情是理所当然的事吧!像你这样不停否定感情又反反覆覆的……算什麽!」
「小丰?」罗咸端被吼得一愣。
「没有任何一个生命该为了你想活久一点而牺牲。你的世界只有自己。」齐槐丰既愤怒又悲哀,他控制不住眼眶泛红,明明已经为了这家伙难过了好几次,现在还是无法压抑过於激动的情绪。也许是因为他记忆里的罗咸端的死亡是进行式,每次当他被现在这人伤害,记忆里的罗咸端就会被抹煞一遍又一遍。
「知道未来的命运又怎样?知道这一生的终点在哪里又怎样?获得长生又怎样?光是害怕这些,你的眼里,你心中又怎麽可能容得下真正美好的东西。端端,我才不管你是什麽偷渡者,原本的你对我来说也只是个普通人啊。可是像你现在这样,根本不算真正活过。」
罗咸端凝望着齐槐丰悲愤得红了眼眶,胸口也觉得有点温热,平静冷淡的眼眸有一瞬间闪过异样的情绪。
「嗯。我也觉得好像错过什麽,大概就是你说的这样。不过後悔也无济於事。小丰,我真的很羡慕你们,一样是人,我什麽都抓不住,那些对你们来说千真万确存在的情感和事物,还有信仰,我都抓不住。用这状态追逐你,爱慕你,还真是疲累啊。人类的感情始终阻碍我。明明那样折磨你,你也变得脆弱,但还是死抓着痛苦的事不放,你真古怪。」
「那是因为你不够贪。」齐槐丰揉了揉憋泪而发酸烫热的双眼,带着鼻音回呛:「只要是我珍惜的对象,不管是讨厌、困扰、痛苦的事情,都是我们的,跨越那些悲伤矛盾的时刻,等我跟他们一起走到未来,回头看的时候,还是能够一起笑着聊那些蠢事。当下很痛苦没错,可是只要坚持下去,还会有更多机会改变。」
就像他对吕恒说的,那些感情会成为信仰。
「你是想着吕恒说的吧。」罗咸端眼神沉冷。「我一刻也无法忍受那种妒恨的心情。我有多喜欢你,就有多憎恶他。」
齐槐丰对他仅存的一丝情感都被他那执着与恶意所泯没了,目光变得淡然无波。齐槐丰觉得自己真够傻的,事到如此还跟对方讲这麽多,到头来也都是白费唇舌而已。
「你说的憎恶,那也是人跟有感情的生物会有的心情。虽然是这麽说的,但我还是不认为你说的喜欢跟爱,和我是一样的。或许从你想杀吕恒那一刻、不对,从你害我家庭破灭开始,我就不可能对你产生那种感情。怪不得……」
齐槐丰低头盯着自己的掌心低喃:「我总是本能对你感到害怕。就算把记忆封存起来,身体也会记得发生过的事。」
在齐槐丰喃喃低语的同时,罗咸端的表情也越来越阴沉,看起来已经不想多说,他起身的同时齐槐丰察觉到危险而拔腿想跑出去,罗咸端一个箭步拦截去路,并且一刹那压低重心出拳揍到齐槐丰腹部。
「噗咳。」齐槐丰脸色惨白,整张脸扭曲,痛苦不堪,但他没来得及哀号或呼救,罗咸端抓住他头发把脑袋往後扯,将他压到榻榻米上侵犯,宛如野兽般啃咬他的唇瓣,而且用膝盖分开他双腿往胯部顶。
前一刻还很冷静的家伙眨眼间暴走失控,外头的人察觉怪异的声响随即拉开门要进来分开他们,但他们一踏进来全都被暗藏在榻榻米里的细针扎得脸色大变,惊恐痛呼起来。那些针是罗咸端在方才谈话期间暗中布下的阴损陷阱。
另一方向有东西破窗而入,是肉眼难以捕捉的黑影,影子一落定才从阴影里跃出一个英姿凛然的西装男人,正是藉了天狗的影子赶回旅馆的吕恒。他一出现就拿了天狗之杖射向罗咸端,对方这才从齐槐丰身上跳开,权杖深深刺进房间地板,随他登场的漫天黑羽飘飞在空中许久,它们虽然不是实体却也具备了神力,在罗咸端想逃跑的当下,黑羽上的光泽反射出极细的光线,罗咸端一触及光线就被割伤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