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恒坐在车上打呵欠,齐槐丰端坐在一旁显得有些紧张,管家是个长得像花生米的矮小光头阿伯,他说他叫八月一日乐,念作Hodumi raku,将日期的异称作为姓氏了。
齐槐丰不懂日文,吕恒充当翻译,车子越开越往偏僻的的荒郊野外,最後驶入山林间,没多久还看到眼前有个隧道。齐槐丰不安的问吕恒说:「喂,那不要紧吧?隧道感觉太暗了吧。」明明是大白天,但光线一丝都照不进去。
吕恒有些漫不经心回答:「嗯,大概没问题吧。」
「什麽?你不是来过吗?」
吕恒朝他苦笑了下说:「我上次不是走这条路。」
齐槐丰听着有点害怕,吕恒握住他的手浅笑点了下头,他才平抚心情,接着车子要驶入隧道前八月一日管家说了句话,吕恒翻译道:「他叫我们放空不要思考。」
「啊?」
一瞬间他们的感官都被黑暗蒙蔽,虽说是在黑暗中,齐槐丰却觉得周围很挤,充满了很多诡异的气息,就好像瞬间车内跟车顶还有每个隙缝都塞满了某些古灵精怪的家伙们。
「嘻。」好像有人这样笑。
「嘿。」
「哈。」
怪声很微弱,却接连不断,齐槐丰握紧吕恒的手,可是他却觉得自己握紧的不是人,而是浑身毛皮的怪物,他开始甩手惊叫,却怎样也甩不开,那东西突然扑过来把他抱紧,他吓得不停踢腿挣扎。
光明刺破黑暗,齐槐丰还在错乱吼叫,他半个人已经掉到椅子跟前座的空间,吕恒浏海微乱的抓紧他,把他拉出来坐好,他尴尬问:「刚才是?」
「你胡思乱想了对吧。」吕恒是肯定句。
「嗯。抱歉。」
「好像是隧道里躲着不少喜欢捉弄人的精魅,不过那些东西认得鬼柳家的人和车,所以只是小小恶作剧。如果放空心思多半会没事,你刚才忽然踹了我两下,痛死了。」吕恒有些牢骚,齐槐丰愧疚赧笑,除了抱歉不晓得该说什麽。
吕恒提醒他说:「S市周围很多这类的灵场,在表界被当成怪谈或恐怖传说,基本上已经形成天然屏障了。每次我来都是自己找路进来,在S市出入的人都有习惯的捷径,不过由鬼柳家的人带路是最安全的。还记得我国中那时来,走错了路,当时天已经黑了,我跟同行的堂兄弟看到山中有村子,所以我被派下去问路。那边的草长得比我还高,我就循着火光找过去,结果发现围着篝火跳舞的是一大群狐狸啦、狸猫的,吓得赶紧跑回车上。」
「哇,那一般人怎麽送信到这里,要是不小心误闯想走怎麽办?」
「市里有专门的巡逻员警送他们走,总之S市都存在这麽久,早就有一套跟外界维持平衡的运作方式了。」
头一天他们被招待住在鬼柳家待客用的别苑,是重视实用简练的武家造建筑,漆黑的外墙和入口给人朴实沉稳的印象,鬼柳家的人和管事者也会在这里议事,目前负责这边的人就是八月一日。
八月一日带他们到下榻的房间,绕了房子一大圈,来到一个能看到青绿草地铺满庭院的檐廊,那周围正盛开各色紫阳花,角落栽植了黑松等树木。
八月一日恭敬有礼的退下了,吕恒跟齐槐丰把行李放到屋里,吕恒说:「本来客人都是要住进鬼柳家的,但那里大得像皇宫、嗯,实际上跟皇宫差不多了,我怕你太拘束,所以就说要跟管家他们住。你想去参观一下鬼柳本家吗?」
齐槐丰一听是皇宫就本能退怯了,摇头婉拒。「虽然很好奇,不过还是算了。谁知道那麽大的地方有没有藏什麽危险。」
「说得也是。」
「啊,我不是要冒犯你跟你的亲戚啦。」齐槐丰单手插腰,抓了抓头发苦笑:「到别人的地盘还是安份点比较好。」
「这个是无所谓。寿司的奶奶挺讨厌我的,我当时也很安份,可是她却说我是没教养的孩子。哼,不过啊,还好当家的是寿司的曾祖母,现在当家的是寿司的父亲。」
「你一直喊寿司寿司的,整个鬼柳家在我脑海都要变成不同寿司了。」
吕恒听了大笑,把行李放好之後,拉着他到街上蹓躂。虽然住的是古蹟般的老房子,周围建物也有一定年份的样子,但隔没几条街就是现代建物,也有便利商店跟超市,好像穿越时空一样。
吕恒在书店拿了免费导览地图给他看,他问:「这种东西是给观光客看的,可是不是一般人都会被弄走吗?」
「很多里界的人会来朝圣一下啦。」
「哇。」齐槐丰把地图翻背面,是另一种只标记神社寺院的地图,看起来星罗棋布。他向吕恒投以疑问的眼光,吕恒主动解释:「这边几乎什麽宗教跟神明都能来卡位,先抢先赢,所以你会发现很多大大小小的寺庙或鸟居。S市外围虽然是极阴的地,充满阴煞鬼怪,但是内部这里反而是极阳之地,所以天地精气流转。这里算是第二个众神渡假的地方了,不过也不光只有神而已。负责镇住S市就是鬼柳家的责任跟宿命了。」
「原来是这样。」齐槐丰笑了下,又说:「虽然我说原来如此,但其实我听得似懂非懂。」
「不要紧啦。」吕恒拉着他在许多祭典後的摊贩逛,然後在一个专卖玉石的小摊子买了两块鸽子蛋大小的圆石,用织布袋裹着挂在脖子,一人一个。
齐槐丰手指勾了勾袋子的束袋问说:「人家送钻石,你送我石头?」
「唉,先别酸我,你听我解释。」吕恒顺势牵住他的手说:「这石头是被瀑布冲刷过的石头,可以用来稳定心神。要是有东西想吓你,也不至於把你吓得魂飞魄散啦。」
「听起来很扯。」齐槐丰握着石头失笑:「不过现在觉得好像很实用。谢谢你啊。」
两人走走逛逛,好像很惬意,齐槐丰却觉得吕恒还有什麽事没跟他说,心里着实是害怕的。所谓的恐惧就是这样,你知道它一定会发生,随时随地都可能,但却不晓得它何时何地会让自己遇上。捉摸不定,解释不清。
「其实,罗咸端可能潜进S市了。」吕恒收紧交握的那手跟他说:「所以在逮到他之前,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听到这里,齐槐丰问:「洗澡什麽的让你跟就算了,万一我想大便怎麽办?」
「嗯……那你要大快一点。」
「你这样会害我便秘好不好。」齐槐丰抗议,反过来又说:「而且实际被盯上的是你吧。他想吃的是你,可不是我。」
「你是配菜啊。」
「配你个头!」
他们感情好到斗嘴的那一幕落在一只黑猫的眼睛里,黑猫悠然自得踱在路边,然後跳到矮墙树荫里漫步,走着不是人会走的道路来到一堵几乎没有尽头的墙,设法翻进墙里潜入那宫殿般的建物里,正是鬼柳本家。
黑猫一进墙里就找到了一处花园,那儿有个颇大的水池,池中有座岛,岛上建了凉亭。牠渡过小桥来到岛上,跳到亭子边的坐椅上。亭子里有个年轻女子,她穿着缤纷夏物,上头有石竹、牵牛花和金鱼的图样,领子是蕾丝立领,脚上则是双深蓝色漆皮高跟鞋,打扮得很时髦抢眼。
她见到黑猫兴味一笑,说:「唉呀,这不是茂贺大人的猫,後来被收作神使的黑虎吗?」
黑猫坐着舔前脚,再用前脚洗脸,洗完脸不悦哼了一声,口吐人言说道:「哼,小姑娘口气真大。你跟那个妖魔转生者是同伙吧,他呢?」
「你既然能找到我,应该也能找到他才是啊。伟大的神使,黑虎大人。」她语气挑衅。
「你不说,我就把你的真面目说给这户人家听。」
「找他有何事?」
「欠他一个人情,想快点还。」
「人情?」女子讶异道:「他居然会做好事帮助人?噢,不是,你不是人。你确定要找他,以他的个性,我敢肯定他是利用你。」
「无所谓。现在敢利用我的家伙也少有了。」黑猫发出古怪的笑声,带着气音。「快说吧。睦子。」
「你真是个多嘴的男人。好吧,不过我也不确定就是了。」她把黑猫抱起来,凑进牠的一只耳朵拱手悄悄说:「他在东南方的……」
黑猫听完道了声谢就跑走,一到外面就变成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叫了车往那女人讲的地址找过去。听说罗咸端在S市东南区的繁华地带,伪装成外第来的观光客,住在一间小旅馆里边打工边游乐。
黑猫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旅馆门口洒水,这间旅馆的营业时间似乎较晚。罗咸端一见到中年男人默默注视几秒,然後认出来对方就微笑道:「是你啊。」
中年男人点头走近,罗咸端说:「你也来观光吗?」
「差不多。我是要还你恩情的。」
罗咸端温煦浅笑:「恩情说得严重了。我不过是举手之劳。」
「不,要是没有你帮我把侵蚀右眼的瘴气吃掉,我恐怕右眼就废了。」
「那时是因为,那瘴气看起来可口。」
「不管怎麽说都欠你一次。」黑猫变化的中年男人本想告诉他,关於他想见的那个人已经跟吕家的人出现在S市,可是他和那人有过一次接触,心生好感,所以心里还犹豫要不要出卖刚才见到的情报。现在想到刚才惹他不快的女人,恰好给他另一个机会偿清人情。他说:「你不是有个属下叫睦子的嘛。就是那个专害美人的恶劣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