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齐槐丰自觉讲了废话,然後猛地想起梦见的内容,他转头跟吕恒说:「快让八月一日先生通知你表哥,他女友是罗咸端的同伙,而且他们都有危险了。这糖果是他们拿来炼藏魂魄的一个手段,我刚才在梦里看到的。」
吕恒拿起那颗还湿湿黏黏的糖果,放到自己嘴里含了一会儿,然後像吹气那样吁出一缕缕白烟,白边飘散到空中散逸,隐约好像见到一头大白狼载着一个幼童往天空跑,然後消失。
齐槐丰揉了揉眼睛问:「刚才那就是被封在糖果里的魂魄?小孩跟、动物?」
吕恒没回答,而是皱紧眉心做了一个要从唇间拈出鱼刺的手势,但拈在指间的是一根极细短的针。他拿了针垂眼低吟:「真危险,差点中招了。」
「针?」齐槐丰愕视。
「糖只有外面那层是硬壳,化开以後藏了一根针在里面,想释放那些魂魄会被种下降头,很快会遭横祸死去。这种针,通常是藏在幼儿或有灵性的活体之内炼其精魄而成。吸乾他们的寿元和怨气以後,取出最初和最後的针来使用,其余陆续埋入的针则可弃置。算是相当阴毒的手段,因为被下针的对象往往也死得不明不白。」吕恒看向他松了口气,浅笑道:「不过还好是我,所以没事。如果你傻傻含着糖果不吐出来……」
「呃。」齐槐丰脸色难看。他这已经超越梦游症,随时会招来危险的事情,往後要是没吕恒在身边他怎麽睡得着啊。
吕恒又一脸认真起了话头说:「不过这糖果……」
「怎样?」
「原以为没味道,居然是葡萄口味的。」
齐槐丰给了吕恒一个大白眼,然後就去请八月一日联络鬼柳寿紫。电话接通後,吕恒就关心道:「寿司你没事吗?」
「怎麽了?」那头是鬼柳很平常的说话语气。「一大早的,我还想多睡一下。」
「我们等下过去拜访。」
「咦?这麽早?」
「有紧急的事。另外,你要留意神取小姐,她可能有点问题。」
「睦子?」
「是。现在没空解释这麽多,我们立刻赶过去。」
「喂喂,这话实在是很令人困扰,你突然这麽讲……唉。」
吕恒说完挂了电话,跟齐槐丰换回自己平常的便服就请八月一日开车载他们前往鬼柳本家。途中齐槐丰把那梦境描述一遍给吕恒听,又问他说:「如果神取小姐有问题,鬼柳家的人怎麽没察觉她有异样?」
「这个嘛。虽然你会这样认为也是很合理啦,不过。」吕恒叹了口气,推论道:「就算先祖是鬼神,或者是像我们这种习惯跟鬼神打交道的家伙,但正因为这个缘故,反而对反常的事物感觉到理所当然了。反而还没有一般稍有敏感体质的来得敏锐也不一定,也就是说,虽然虫子会吸血很烦,但夏天就是难免会有蚊子,一巴掌打发掉也就罢了。换作是需要付出受伤甚至丧命那种风险跟代价,我们才会提起精神应对。这也是……一种傲慢吧。」
「傲慢,你举这例子,其实一般人多少也都会有这种自大的心态,不过好像可以理解。」
吕恒点头又讲:「更何况事态要是你说的那样,睦子、不对,那个东西早就已经擅长隐藏自己有千年以上了,伪装成某人混居的手法肯定高明,那就不是普通狐狸或狸猫那种小妖怪能比得上了。」
八月一日将车子开进鬼柳家,齐槐丰第一次看到在「家」里还需要以车代步的寝殿式建筑,吕恒告诉他说:「我有事先和大姑知会过一声,但没有讲来意,她可能以为我们是来观光而已。」
「这样好吗?万一……」
「先过去看看情况就知道了。」吕恒等管家把车停好,他和有点交情的管家说:「阿乐,你如果没有急事也一起来吧。光是我们两个外人在这里行动也不太方便。」
八月一日点头答应:「是,那麽就由在下带路并随行。请二位跟我来。」
这天风很大,云絮好像被吹得像巨大的羽毛,天空虽然很蓝,却一时看不见太阳在哪里。齐槐丰心情沉闷,吕恒轻推他背後催促他跟上。管家带他们在长廊间绕来绕去,由於那一带都被漂亮的庭园所环绕而无法开车移动,只能加快脚步,因为管家说了在鬼柳家最好不要奔跑。
三人都走得又急又快,其实和小跑步的速度差不多了。八月一日带着他们绕过一座池湖,扬声提醒:「过了前面的转角就会抵达少爷的住所,神取小姐也在那里。请问吕先生,我也要跟过去吗?」
吕恒应了声说:「当然。请一起过来吧。」
三人越过无数道门,来到建物之间连接的一条长廊,吕恒他们看到鬼柳寿紫正侧对他们跟神取睦子有说有笑,鬼柳寿紫他望着女友的样子深情款款,而神取睦子则斜对着门口在泡茶,他们赶到时她正把茶碗递给鬼柳。
八月一日就停在离那门口不远处,吕恒走近门口,齐槐丰仔细确认屋里的两人都无事,吕恒松了口气说:「还好我们来得早。看来你的梦纯属恶梦。」
齐槐丰放心的大口吐气,抹了下额际的汗珠微喘道:「太好了。没事就……唔!」他看到了某个景象而及时抓住吕恒的手肘,把人拽回身边。
屋里鬼柳寿紫好像还没发现外面的访客,他一双眼正胶着在女友身上说:「睦子,这下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吧。」
睦子什麽都没回答,只是淡笑点了下头,然後神情哀凄的回看着他。吕恒这时也觉得那两人气氛古怪,回头用眼神问齐槐丰做什麽拉住自己,齐槐丰指了睦子的方向说:「她坐着的地方……」
八月一日这时也循客人的话看过去,脸色惨白:「啊啊。神取小姐……」
谁都不敢贸然闯进去,他们三个为了看清楚鬼柳寿紫的情况而慢慢移动到另一侧,结果反而看到了神取睦子的背後不仅衣服破了个大洞,背部的皮肉全都不见了,整个脊骨、脏器都裸露出来,而她的长发则高高挽起,自正面看的话是个漂亮年轻的女人,但她的背面却好像一只扁鱼被吃掉一面的状态,更诡异的是脏器还在活动,就连肠子也好像还在蠕动。
至於鬼柳寿紫的嘴边则沾了点血迹,任谁都能明白过来这情况是怎麽回事。这时神取睦子仍凝望着鬼柳寿紫,出声跟外头的人说:「忍受千年孤寂,能得此归宿,亦是可遇不可求的……咳呃。」
她的肢体动作很吊诡,血大部分都流乾了,而她整个人反而显得非常苍白,不过她看起来并不後悔,还撑着一口气想将鬼柳寿紫看清楚,眼尾嘴角都带着柔情笑意。
「永远,记住我吧。寿紫。」她气音轻喃:「记住我好看的样子。」
齐槐丰听不懂她在说什麽,但好像听得出她在喊鬼柳寿紫,他看鬼柳目光有点涣散,想喊吕恒,吕恒朝他点了下头靠过去察看。鬼柳寿紫这时眼冒精光跳起来,吕恒急退,鬼柳的样子产生变化,本来就已经够高大了,他的体形又变得更高、更壮,个子超过横梁了,幸而这屋子挑高,一时还没有被他撞垮的顾虑。
鬼柳不仅体形变得庞大魁梧,皮肤也变成深赭色,头发一下子长长及地,手脚指甲都尖利得跟爪子一样,衣物随他的变化被撑爆成了破布,连同腿间的东西也像巨杵般尺寸骇人。
神取睦子倒不害怕,只是轻讶一声,仰望着屋顶。外面三人一样抬头,却根本看不见鬼柳寿紫的样子,几乎胸以上都被阴影掩蔽了。吕恒这时警觉道:「阿乐,快去请寿紫的母亲过来。」
八月一日立刻跑掉,吕恒不着痕迹护在齐槐丰面前,压低嗓音提醒齐槐丰说:「我第一次见到他这样。恐怕是被唤醒鬼的那一面了。」
「啊啊。」神取睦子被鬼柳一把抓起来,能清楚听到骨头跟其他部分挤压、磨擦的声音,她痛苦得呻吟,并用发抖的嗓音说:「寿紫……你爱我吧,是吧。呵呵呵……」
「爱?你在说什麽,我只是好奇人鱼肉的滋味。不过你充其量也只是个偷人躯壳的怪物罢了。还当真以为自己是以前那个未染尘俗的人鱼,可笑。」
「噫、你讲什麽,你不是这样的啊,你不是寿紫吗?」
「我是啊。我是鬼,是鬼柳寿紫的另一面。你以为你能操控我,哼,别小看鬼的血脉。」
「你变回来!」睦子哭喊:「我不要这样的你,不要!」
「哦,你不是说爱吗?」鬼柳寿紫抓着睦子进到屏障内,然後传来睦子的惨叫和鬼恣情做着某事的喘气声与低吼。
齐槐丰虽然听不懂,但还是想插手的样子,吕恒以防万一拉住他的手肘把人带远,并且严厉警告道:「不准你再接近他们了。趁现在他的注意力在那女人身上,我们快逃。」
「可是他们究竟──」
「先逃再说。没空跟你解释。」吕恒握紧他的手先退开这里,逃跑途中遇见匆匆赶来的鬼柳家的人,一个穿黑和服的大姐带领十多名年轻男女,约半数手持长弓,另一半则佩刀剑。吕恒一见到那名大姐即称呼她一声「大姑」。齐槐丰傻眼,不是说吕恒的大姑嫁来五十多年吗?为何看起来跟三十近四十的女人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