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槐丰僵硬扯出不安的笑容问他说:「你这是什麽意思?我为什麽要跟你走?我必须完成学业啊。」
「小丰跟其他人一样愚昧啊。不过因为是你,所以很可爱。呵呵呵。」罗咸端轻笑道:「完成学业,然後呢?你想学习,回头我帮你找优秀的老师吧。你想要钱,地位,权力,财势,我都可以帮你弄来。」
齐槐丰往後退,疑惧道:「你说吕恒讲的事情荒唐,可是你现在讲的更夸张。」
罗咸端看到他在躲自己,不悦眯起眼说:「已经……不那麽喜欢我了?唉,果然要打铁趁热啊。便宜吕恒了吧。你跟他做过了?」
纸袋已经被齐槐丰抓得皱到不能再皱,对方的言语充满恶意,他明知要防备,但还是被刺伤了。毕竟曾经那样愉快相处过,这个人陪他走过一段路,当时他什麽也不晓得,果然无知是最幸福的,但那样的幸福成了现在最好的攻击。
「我跟吕恒在一起,我们互相喜欢,我相信他,但我不打算跟别人交代我对他是怎样的心情跟想法。端端,我对你还是有感情,不过是一般朋友的感情。以前我确实对你有过很不一样的感觉,可是实在无法想像要跟你发展出朋友以外的关系,当年我们都太小了。唉……」齐槐丰抓了抓头发,烦乱吁气。
这一刻他有种自己成了负心汉的错觉,特别是被罗咸端那样埋怨的盯住,但他们之间从来没有承诺,也没有确实发展出朋友以外的关系吧。
在他对感情还懵懂的年少时期,只是傻傻追逐罗咸端的影子,偶尔对方回头撩拨他的心情,忽然又无预警消失在他生命里,让他觉得一切像一场短暂美好的梦,怅然若失,却不觉得特别伤心,因为梦总是会醒的。
「总之我确实跟吕恒在一起,如果你生气就冲着我来吧。朋友一场,不要闹成这样,有什麽事约出来说清楚。」
「说清楚?你可以吗?」罗咸端万年漠然的脸露出极浅的笑意,那是齐槐丰很难读出的情绪,也许是轻挑、邪气、不以为然,令对方望而生寒。他的语调比年少时还要低沉很多,像野兽的低鸣。
「你到底想要什麽?端端。」
「你。」罗咸端直视他,眼神有一种执着。「本来你是我做的饵,就像那家伙讲的,我前生是妖魔,很贪心的妖魔。所以就算是饵,我也舍不得让鱼吃下肚。要是那只鱼吃了我的饵,我会把它剖开,把饵取回来。然後,把鱼烹煮来吃。」
罗咸端一面说着一面朝齐槐丰逼近。齐槐丰对罗咸端总有种难以言明的害怕,再这样下去好像会被一口吞掉,於是他把纸袋朝对方身上一扔,拔腿就跑。不过罗咸端早就料到他的动作,一下子扯住他的手肘把人往一旁树干上拽,齐槐丰的背摔在树干上,弯腰吃痛得叫了声,然後看到一双黑亮的鞋尖出现在眼前。
齐槐丰猛地抬头,慌张道:「对、对不起。」
「为什麽?」
「不要这样。我不走。」齐槐丰想伸手推开他,却在伸手一瞬间看不清眼前景物,失去意识昏过去。
人一晕就被罗咸端顺势抱住,好像树下相倚着两个情状暧昧的男人。罗咸端轻抚齐槐丰的背,然後摸上对方後颈轻轻捏揉,阴沉道:「该死的吕恒。」
第6章 陆
那是一座规模不小的西式建筑,一个七岁男孩站在椅子上靠着栏杆观望不远处花园里的景象,那里有群人在喝茶吃点心,还有几个孩子在那片草皮奔跑玩乐。他的继母是个好客热情的人,总喜欢跟人往来,无论是邻居、社团同好、网路上的朋友,他猜想父亲就是被这样的她吸引了吧。
身为吕家人要生存有太多禁忌跟顾虑,所以羡慕那些普通人,就像有些幽魂妒嫉生者能自由行走於世间,他偶尔也会羡极而妒。他不只一次思考继母为何肯嫁进吕家,对父亲而言,就像把天上飞的鸟儿关在身边一样,自己能获得一些陪伴与安慰,那麽那只鸟是怎样的心情呢?
继母真得开心吗?真的愿意留下来当他的母亲吗?
继母好像远远瞄到他靠在阳台,拨了电话让管家出来把他赶进屋里,没多久管家婆婆就走出来抬头朝上面跟他喊说:「少爷,请不要攀爬高处,或是倚靠栏杆。很危险。即使在吕家也仍然聚居许多伺机想吸食您血气的东西,在您将防身的功课做到跟呼吸一样自然以前,都请不要尝试这样的冒险行为。」
他余光瞅了眼黏在脚上的雾状物,那是一些居家会出现的精怪,趁他离开房间结界时黏上来的,而且越聚越多,他无奈道:「婆婆,你们太夸张了。好、好,我进去。」
吕恒一脸无趣走回房,身上沾的东西也自然被挡在结界外头。过了一会儿管家婆婆带了一个孩子上楼来,他听到她跟那孩子说:「你陪哥哥玩,我先下楼。」
「好。」那是个清脆爽朗的童音,又过了一会儿始终没见门外的孩子进来,吕恒忍不住去开门,一个比自己矮小的孩子踉跄扑到自己身上,慌张得不知所措。
「怎麽了?」吕恒问他。
「我开不起来。」男童一副快哭的样子解释:「我摸到门把,可是转不开啦。」
吕恒彷佛能想见那孩子在门外惦脚想抓门把的窘样,难得哈哈大笑。他把门关好,拉着那孩子进房间玩。他问:「你住附近吗?」
男童用力点点头回答:「对。搬来一下子。」
「是一阵子吧。」
「对,一阵子。哥哥,他们说你身体不好,连幼稚园都没去上,真的吗?」
「是啊。不过比起身体不好,还有更多讨厌的麻烦。」
男童听不懂,也无从问起,所以转了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哥哥叫什麽名字?」
「吕恒。你呢?」
「我妈叫我齐齐。我爸叫我丰丰。我叫我自己坏坏。」
「哈哈哈,好多称呼。那我该叫你什麽?」吕恒像是把小男童问倒,男童呆在当场不知该怎麽反应了。因为太认真思考吕恒的问题而呆滞不动,吕恒看着又笑起来。
吕恒又挑起别的话题把那孩子拉回神,然後齐齐问他说:「哥哥看的东西跟我们不太一样,那是生病吗?」
「也不算是病,嗯,不知道该怎麽讲。你知道吗?我在书上看到的,不同人种的虹膜不同,看的颜色也不太一样。」
「哇,哥哥原来是外国人啊。红魔是什麽?一种魔术?」
吕恒摇头,不觉宠溺笑着告诉他说:「那是眼睛里的一种构造,但我的原因更复杂。比如现在你们看的天空是淡蓝色很漂亮,我猜想的,但我看到的是……噫?」
吕恒说话间转头往窗外看,错愕愣住。他问那孩子说:「现在的天空是晴朗的蓝天白云吗?」
男童用力点头回答:「对,对,有白云,天空很亮很亮。哥哥看到的是什麽颜色的天空?」
「一样……一样的。」吕恒诧异,慢慢感到心情雀跃、欣喜,他回头注视男童,这才意识到这孩子有些特别。他起身朝男童伸手邀道:「你跟哥哥来一下好吗?」
「好。」
他拉着男童往阳台走,阳台「乾净」无比,任何一点鬼魂精怪都没出现或透露出存在的迹象,甚至在屋子周围也都乾净无比,他又向男童确认几项讯息,稍早他在阳台那时男童还在过来吕家的途中,可是男童一出现,吕家变得非常「普通」。
但这个孩子看起来很普通,吕恒盯着他陷入思考。男童晃了晃吕恒的手喊:「哥哥,我们在这边要玩什麽?」
吕恒还在惊喜中,以前往外望去的世界是蒙胧的,那些常人肉眼接收不到的能量讯息,会以许多型态出现在他眼前。
有时像覆罩薄纱,搞得他连景物的模样都看不清楚,有时则像贴了玻璃纸或各种效果特殊的滤片。晴天的时候,他眼中的世界也可能是灰蒙蒙的,但台风天的话,看到的画面说不定意外缤纷。
吕恒带那孩子下楼跟管家说:「我想去花园另一头散步。跟这孩子一起。」
管家了然为他们开门,彷佛事先被吩咐过了。吕恒拉着那孩子的小手恣意走在花园里,不必担心暗处随时想袭击自己的东西,在吕家这种生长过程都是锻链,但他实在受够了。现在托这孩子的福,他觉得散步是真正惬意的活动,没有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
他跟男童说:「只要有你在,我看到的天空就跟你一样颜色。」
「喔。」男童不懂这个小哥哥为什麽那麽开心,歪头说:「这是好事吗?」
「嗯,超棒的。我真是太喜欢你了。」
男童单纯接收到赞许,开心微笑:「我也喜欢哥哥。」他扑到吕恒身上撒娇。
「我喜欢你,真好啊。哈哈哈。」
「哈哈,好痒哦。」
「真希望你一直当我的邻居。」
「好想跟哥哥一起上学哦。幼稚园老师很漂亮,点心好好吃。」
「我也希望一直跟你在一起啊。」
两个小孩各自童言童语,吕恒把那些精怪的东西编成故事,那孩子很爱听,他说每扇门窗、每道隙缝都藏了另一个世界,说着虽然有人类但也有更多奇怪事物的世界,故事被悬在一个令人在意的片段。
吕恒说:「这故事很长,讲不完啊。要是你常来也许就能听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