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他们俩也会像这样什麽交谈都没有,通常各忙各的,偶尔抬头互看一眼,摆些怪表情笑一笑,或偶尔只因其中一人有动作,另一个人就跟着动起来。
下楼的吕泰看到的就是这副情形,他的哥哥无论是独处或在团体中都能混得如鱼得水,但他从没见过吕恒能跟谁有这麽和谐的气氛,就好像连呼吸、动作、所以步调都是一致的。吕泰看了几眼,总觉得自己被排挤了,要不是齐槐丰喊他吃水果的话,他大概调头回楼上去吧。
幸好还有几只变色龙陪吕泰,吕泰坐在客厅吃水果,完全不帮忙,因为他根本插不上手,活像个大少爷。近午的时候,那两个房客开始准备午餐,厨房里有两个大男人在忙,吕泰时不时偷瞄几眼,一样是那种第三者无法介入的氛围。
那两个似乎毫无自觉,齐槐丰洗完米加了泡过香菇的水煮饭,顺便切了几朵香菇扔进去炊,吕恒瞄了眼冰箱门上的纸条回头看他一眼,他走来把几样食材拿出来,说了几道菜名,吕恒就开始备料。
除了求生锻链之外绝不下厨的吕泰都晓得,即使同一道料理由不同人主导,那麽步骤、调料等各细节都会不同,味道也是,但那两人却完全没有意见相左的时候。有时吕恒会冒出一句:「咦,这酱油你加了两大匙吗?」
齐槐丰也会脱口讶异的说:「什麽?你先焖这个啊?」
即便作法有出入,可是谁也没介意过。吕泰到後来看得有点出神,哥哥在外面的世界找到了一个这样的伴,他真的……很难不羡慕。
吕泰知道吕恒虽然也能配合团体生活,但骨子里是独行侠,讨厌有人碍手碍脚,表面好像重视团体行动和气氛,但那都是为了避免自己被拖下水才做出来的表象。他真想告诉齐哥说:「你晓得我哥在外面八面玲珑,只是为了维持正常生活,其实他根本只在乎自己,一点也不温柔吗?」
然而,吕泰又觉得即使当个小人去讲也未必有用。他还记得齐槐丰之前训斥自己的态度,认定这家伙也是个怪人,八成会回他一句:「所以呢?我不在乎。」
是啊。齐哥可以不在乎的,因为他哥吕恒已经把仅有的温柔美好都展现在他面前了。那是对他哥哥而言很特别的人吧,他们兄弟感情算不上很好,却也能明白自己千万别轻易涉入他们之中。他对自己的兄长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无论他再胡闹无礼,吕恒从不曾失控,永远维持一样的态度面对他、以及外界所有人,但他看到吕恒面对齐哥时出现了不一样的眼神跟表情。
不能再接近齐哥,吕泰默默警惕自己。
吃饭时三个人还是有说有笑,吕恒也不在给吕泰脸色看,有时反而是吕泰吐槽哥哥,兄弟相处的气氛比从前好很多。隔天吕恒订了电影票找他们一起去看,不过吕恒在W市代步的工具只有机车,三个人搭了大众运输。吕恒的安排是白天看电影,中午吃点东西就跑去游乐园玩。
齐槐丰提出他的疑虑:「听说电影院很多另一个世界的人,你们两个不要紧?」
这时吕泰盯着电影票亮了一双眼。齐槐丰顾虑得没错,为了避免麻烦,吕家人从小到大都不会到外面的电影院,可是他们家族里就有设备极好的家庭影院,倒是没有因为家族事业而牺牲娱乐。
但毕竟跟一般人的体验不同,吕恒也是看弟弟一脸期待才做这安排,他说:「本来该避免麻烦,可是有你在,我想是没问题。我跟吕泰平常都会做基本结界防身,加上你这个绝缘体,低级灵是无法接近的。」
吕泰为了看电影也附和道:「没错。有齐哥在的话没有鬼怪会想接近啦。」
齐槐丰僵笑了下,怎麽好像有被鬼怪嫌弃的感觉。
看完电影吕泰开心得一直想找人讨论剧情,乐得像个孩子,一到游乐园就嚷嚷要搭云霄飞车,齐槐丰连忙拒绝说:「太刺激的我不行。」
「什麽嘛,齐哥你这样不行啦。」
「没办法啦,我怕死。」
结果吕恒陪弟弟去玩云霄飞车,齐槐丰在不远处搭旋转木马。後来吕泰又拉吕恒去坐大怒神,这回吕恒也拒绝了,他说:「垂直的我不行。你自己去。」
说完就跟他心爱的浣熊君去搭摩天轮了。吕泰呿了声就跑去排队,走开一段距离回头时看到那两人公然手拉手,受了不小的冲击,心道:「我认识的吕恒可不是这样啊,齐哥真行。」
齐槐丰没什麽表情被吕恒拉着手,其实头发下的耳朵早已热得像两朵红花贴着。搭上摩天轮冉冉往高处攀升,视野逐渐开阔,但他们两人都心不在焉的,没多久把收回的视线落到对方身上。气氛轻松又有些令人害羞,连一向潇洒浪荡的吕恒都变得斯文含蓄。齐槐丰留意到吕恒的脸有些红,少根筋的脱口问:「你很热吗?」
吕恒抿笑,故作淡定摇头,齐槐丰才会意过来是什麽原因,暧昧又紧张的安静了许久,他们已经快升至最高处,前後都快看不到别人的车厢,这时齐槐丰短促吸了口气喊他:「吕恒。」
「嗯,你说。」
「我、我就是要告诉你──」齐槐丰表情镇定,可是仔细瞧就会发现他双手搁在膝上抓挠裤子,相当紧张。他觉得自己呼吸都开始不顺了,调整呼吸後目光又飘了下,满头大汗的开口说:「我们、你,请你跟我在一起。」
他这辈子连跟女生告白、甚至连跟人认真告白的经验都没有,却已经想像过无数次被拒绝的情况。当然,也想像过吕恒会拒绝,有时双方有好感和是否答应交往是两码子事,他们都有太多顾虑。
他努力不结巴继续说:「我知道你会有很多麻烦,我可能也是。但是,我还是想跟你在一起。目前所有能想像过的困难和顾虑,我很努力想过,回老家的那段期间也一直思考我跟你的事,我是认真的。」
告白的同时,他脑海快速闪掠许多记忆,他还清楚记得一开始对吕恒是有点困扰的,这人也并非他初次憧憬的对象,第一印象甚至不是很好,太过热情的吕恒让他有点招架不来。可是随着一次又一次交集和观察,吕恒的存在已经渗透到他的生活中,就连不经意发呆也会浮现吕恒的事。
那时他很清楚这种特殊的感觉,那是在意上了、喜欢上了。
吕恒定定凝视他,眼睛瞬也不瞬,好像是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告白,而且说了那麽多令人感动的话,所以一时无法反应。
齐槐丰耐不住这样的沉默,低头继续说:「我是真的喜欢你啊。现在就连、打手枪都是想着你。」
本想用吕恒的风格继续攻略,但齐槐丰的羞耻心已经要崩溃,车厢门一开就逃跑似的拔腿奔,吕恒立刻追上来拉住他的手,结果他慌张求饶:「拜托不要讲,如果是拒绝的话不要告诉我,当我没讲过,我会搬走消失的,抱歉!」
「不是。我们交往,槐丰,我要跟你在一起。」吕恒不顾旁人眼光,把人拽回怀里死死按住。齐槐丰愣怔几秒,在消化完对方的回答以後放声哭起来。
这时吕泰正挑战完大怒神,买了支冰淇淋爽爽的从游乐园一隅晃到方才跟哥哥他们分别的广场,广场上有些人围成一小区旁观热闹,被旁观的是他眼熟的两人,他哥吕恒正紧紧抱住哭得乱七八糟的齐哥。
吕泰当即想歪,心道:「哇,搞什麽啊?吕恒你这个畜牲,把齐哥弄哭了?」
他舔了几口冰淇淋混入人群围观,下一刻吕恒把齐槐丰的下巴抬起来吻上去,他彻底石化了,冰淇淋融个不停,感觉比坐一百遍大怒神惊悚。为了不被闪瞎或变成电灯泡,吕泰隔天乖乖收拾行李回家了。
吕恒载弟弟去车站,临别前吕泰眼神复杂看着哥哥说:「我忽然想起以前班上的女同学讲过,她说『不是同性怎麽相爱。』虽然无法体会,但好像能理解,同样是男生会比较了解需求也比较懂得怎样相处。那个、有空你给个电话给妈吧,你跟齐哥的事我没意见了。」
吕恒点头微笑,其实心里有些旁徨,因为幸福来得太突然,所以反而有点不真实。
那天从游乐园回住处後,吕恒发现齐槐丰整个人都还处在恍惚状态,晚上就寝前他问齐槐丰:「你是不是後悔?」
「不是。只是有点怕。」
「怕?」
齐槐丰咽了下口水,紧张得不敢看吕恒的脸,他还坐在桌边摸东摸西,想了下跟吕恒说:「交往这件事不就代表会做很多事吗?包括那种事啊。不瞒你说,之前放假那时,我在家做了不少功课,一方面是试探自己,所以想着你打手枪的事就是这样来的。除了抓影片还上网找相关的文章,听说也有情侣都不做的,跟你讲这些真的很不好意思,万一你觉得恶心,但是……总之虽然今天正式在一起,也亲过,可是没什麽真实感,但一想到我们要开始交往我就觉得很不知所措。」
「槐丰。你语无伦次了。」吕恒盯着那个男人几乎要瑟瑟发抖的背影,不由得发笑。实际上对方由男性或女性的角度看都是个外貌不错的家伙,只是在他眼中特别迷人可爱,忍不住把对方萌化了。
「过来这里。」吕恒喊他,招了招手。齐槐丰关掉电脑坐到床上,吕恒留了盏小灯将大灯关掉,一手轻轻揽过他的肩背说:「不要怕。你紧张,我也是,但我更高兴,因为我们互相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