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神色沉沉,双眸深邃若枯井,他望着皇后白皙娇媚的脸颊,青春透着朝气。她方出生之际,他还抱过她,小小的婴孩出落成今日的皇后。
他看向时玮,这是时玮的命根子,倘若他答应了,时玮会闹翻了天。
“皇后有心,朕知晓了,皇陵凄苦,你耐不住。倘若你不愿留在京城,不如去行宫休养。”
时笙不高兴,行宫挡不住赵郸那个疯子。她不愿,时玮立即代她谢恩,“陛下恩典,皇后娘娘也该高兴。”
话都没说了,时笙不能让父亲没有颜面,她只好说道:“陛下,我有悄悄话想同你说。”
时玮诧异,这丫头觉得他碍事?真是翅膀硬了不知道多少,他欲斥责,高铭拉着他一道离开,“时相去饮茶,江南新送来些绿茶,茶好饮,您试试。”
时玮被生生拖出去,心中怒火蒸腾,中山王笔直地站在眼前,他旋即骂道:“中山王长高了不少,像极了门神。”
赵郸被骂得莫名其妙,朝着高铭看了一眼,高铭指了指殿内,她也就释怀了,回道:“先生心情不好,学生陪您饮茶如何?”
“饮什么饮,赵郸,你若动了歪心思,整个时家都会做出反抗。时笙身子弱,性子极为倔强,她在求着陛下去守皇陵,终身不踏出陵寝一步,这就是你要的结局?”
时玮素来脾气暴躁,面对中山王这个始作俑者更没有好脸色,他威胁道:“你若不想闹得人尽皆知,就收起你的脏心思,时家门风严谨,断不会容你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
赵郸面皮薄,被时相当着众人面前斥骂,早就面红耳赤。高铭伸手拉开时相,“相爷您这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赵郸听闻那句终身不踏出陵寝一句早就魂不附体,不管不顾地推开殿门,朝着里间奔去。
阿笙,我喜你爱你,更愿你一生安乐无忧。你如此躲我,到底是我哪里错了。
殿外的时玮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心口怒气出了一半,他这才悠悠问高铭:“当真有好茶?”
好在高铭习惯时相的性子,忙跟着陪笑,而后说道:“是来了些,相爷这边请。”
****
赵郸闯进寝殿,时笙恰好走出来,两人四目相撞,赵郸目露疯狂,“你疯了不成。”
时笙很平静,唇角扬起一抹冷淡的笑,“你先疯的,我不过是被你逼迫罢了。我早就说过了,大不了玉石俱碎。我已走投无路,还有何可惧怕。”
赵郸凝着时笙面上的冷漠,那双眼睛更是毫无温度,她默默后退两步,不知何时,时笙竟会怨她恨她。
原来曾经的美好,都已变了,时笙不会再对她笑,只会觉得她可怕。
赵郸低笑两声,内心压制的疯狂蔓延至喉间,几乎既要喷涌而出,她阴恻恻地看着时笙,“你当真将我忘了不成?”
时笙莫名,“我与你虽有几分情分,可我入宫后与你一直保持间隙,从未跨越雷池,哪里来的忘了不成。”
“时笙,哪怕你有圣旨,我都不会容你离开这座宫廷。”赵郸不再隐藏,而是深深吸气,定下心神,“你既然做太后,我便奉你为太后。”
时笙恍然松了一口气,“倘若你规矩些,我便做位安静的太后,倘若不能,玉石俱焚。”
言罢,她匆匆离开。
赵郸眸色阴冷,神色落寞,追了两步又默默停了下来。
时笙回到中宫,晏如坐在院内看书,手中拿了一本杂记,耳畔声响,她便直起身子。
中宫安静若无人,空中偶尔飞过几只鸟,叽叽喳喳叫了几声,接着,便是一片死寂。这座宫廷压制天性,就连晏如也变得更加冷,见不到时笙,她便不会展露笑颜。
时笙几步到了她的跟前,笑靥如花,“你在看什么书,我想喝果茶了。”
“明日喝,今日天色似乎不好。”晏如委婉拒绝,拉着时笙一道坐下,两人紧紧依偎。
丹青领着其他人识趣地退了出去。
天色晦暗,没有昨日的艳阳,恰好到了春末,就算没有阳光也不会觉得太冷。晏如感受不到冷暖,就算穿了单衣也不会觉得凉,但和时笙靠在一起,她感觉到了心里暖和。
依偎了片刻后,时笙伸手抱着晏如,唠唠叨叨说了会趣事,肚子跟着咕咕叫了起来。她脸色也跟着红了,晏如却道:“今日送了鱼虾来,我让后面做些虾仁给你吃。”
两人牵手进殿去午膳。
午膳后,两人睡了会儿午觉。黄昏时,时笙被晏如推着去沐浴,两人一道坐在水里玩闹许久,直到更深露重,才缓缓而出。
清晨两人都起晚了,晏如依旧先起来,时笙躺到午时才起。
比起昨日,今日天空乌云密布,似乎随时都要落雨。阴阴沉沉压制着心口,让人浑身都不痛快。尤其是时笙,昨夜闹得太过,今日不大想起,晏如哄了半晌才哄得她起榻更衣。
用过午膳后,大雨倾盆,宫人纷纷躲入屋檐下避雨,晏如站在窗下凝视暴雨。史书曾记载:暴雨至,帝王崩。
皇帝是死在暴雨的日子里,也就说,皇帝可能已经驾崩了。
她回身看着时笙,“你去探望陛下。”
“怎么了?”时笙从案牍后抬首,触见晏如阴沉的面色,她诧异道:“出事了?”
晏如唇角蠕动,想了想,还是没有说。或许是她记错了。
时笙站起身子,走到她的伸手,双手搂住她的腰肢,脑袋蹭了蹭她的侧颈,低声道:“你有心事。”
“没……”
“皇后娘娘你、皇后娘娘、陛下驾崩了、陛下驾崩了……”
隔着雨势,内侍传话的声音格外响亮,响彻整座宫廷。
晏如倒吸一口冷气,急忙推开时笙:“快、快去……”
“不,一起去。”时笙有些紧张。
--------------------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各位,有缘再见。
第30章 寿命
暴雨倾盆而至,天空一片阴沉,乾元殿外跪满了朝臣与后妃。皇帝并不是只有废太子一个儿子,眼下成年亦或未成年的都跪在了榻前。
赵郸为首,同样跪着,两位丞相眼眶盈泪,见到匆匆赶来的时笙都纷纷跪了下去,“皇后。”
时笙不接受他们的拜礼,脚步一转,朝着一侧走去,晏如见不得这副场面,慌忙扶起两人。
储君已定,内外安定,新君即位即可。
时笙跪在踏板上,握着皇帝冰冷的手,在他的胳膊上没有数字的,与寻常肌肤无异。
死人是没有寿命时间的!
百官操办丧事,赵郸与人将皇帝的尸身放入灵柩中,殿内每人都显得很忙碌。
时笙看着赵郸忙碌的笙身影趁机找到父亲,两人避入侧殿说话。时笙先问他:“陛下临终前可曾给了你东西?”
时玮平静无波的眼睛骤然闪过惊讶,“你如何知晓的?”
父女二人同样的性子,时笙不免瞪了父亲一眼,“我求陛下的。”
“你?”时玮少不得震惊,两颊肌肉很跟着颤动,思考了会儿,故作稳定道:“你要当作什么都不知晓,这是一桩祸事。”
时笙不以为然,反而伸出一巴掌,在父亲面前晃了晃,接着,巴掌攥紧,变为拳头,她乐道:“明明就是好事。”
时玮看不过去了。直接一巴掌拍她脑门,“烂在肚子里,晓得吗?”
“晓得、晓得,烂在肚子里。阿爹,既然无事,我便留在宫里。晏如在我宫里,晏相对你也会顾忌些。眼下新帝即将即位,想必对朝堂必会清洗一番,你与晏相当小心些。”时笙捂着自己的脑门,忧心忡忡道。
时玮摇首,道:“晏时两家不可亲密,一如往昔是最好的。”
倘若两位丞相亲密无间,两府更是互相往来,只怕新帝必将会生疑,一旦起了疑心,将来的时日,就不好过了。
时笙不大明白太深的问题,父亲如何说,她便如何应了,自己不忘添一句:“天子守孝不过三月,你们赶紧让他立皇后。有了皇后,我也安全些。”
“知道了,小祖宗。”时玮翻了翻眼睛,养女儿结果养了个祸患,真是要命!
回到寝殿,灵柩已安置妥当,一切事宜都在循序渐进,而赵郸不知去了何处。
时玮见赵郸不在,自己也没敢多耽搁,拉着晏皋一起去前朝,眼下生死存亡,赵郸的一举一动都不能错过。
后妃们的哭声渐渐大了,小孩子们亦是红了眼眶,时笙干嚎了两声,却没眼泪,也不再做样子了,拉着晏如回宫休息。
帝王驾崩,百官吊唁,六部继续运转。
五日后,赵郸登基,奉时笙为太后,迁居长乐宫。
得到旨意后,时笙迫不及待地搬了进去,恨不得在宫门口贴上‘新帝不可进’的纸条。
长乐宫是历代太后寝居,荒废十多年,各处简陋,主殿也有些漏雨。晏如令人连夜修缮,忙忙碌碌十多日后,寝殿才可以住人。
搬进殿后,时笙摸摸这摸摸那,问晏如:“我们可以过二人世界了吗?”
晏如含笑点头:“可以,只要你低调些。”
“低调些,我不出宫就成了。”时笙高兴地在床上翻滚,翻来覆去,眉眼弯弯,“晏如,你说哪家姑娘最彪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