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话想对你说。”
多少人都觉得,就差捅破那一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了,可是秦渊没有丝毫察觉的迹象,他笑得大方又有风度,酒杯跟姑娘轻盈的一碰。
“都在酒里。”
坐在中间的王一泓一口菜堵在嗓子眼儿里,差点没背过气去。
他算是看明白了——秦渊同志,拜特殊的成长背景和家庭关系所赐,这些年来可怜可贵的情商都被残酷的生活消磨殆尽了,亲情融于血脉难以辨识,友情朝夕相处淡淡如水,唯独爱情,他对爱情的触觉远远弱于常人,不然也不至于连那么直白的语言都体味不出来。
连谁喜欢他都看不出来。
“我睡了多久?”
他抱着杯子坐在旁边,手指插进零碎的短发里胡乱揉搓着,说话声中混杂了细软的鼻音,勾下头时,后颈到背部隆起一条清晰的弧线,让秦朔北有点不自在地移开眼,头也不抬的回答,“不到三个小时。”
秦渊则是根本没注意到他的表情,他的五感好像都出了故障似的延迟,还停留着刚刚秦朔北身上的气味,以及用手轻拍他手背的动作,这是一种久违的、象征着某种亲密关系的触碰,给人纯天然的安全感。平心而论,他并没有觉得多么排斥。
而“不排斥”这个事实本身就让他觉得很离奇,简直不敢往深处想,最后干巴巴的站起身来:“……出去买个菜。”
他原来是想随便找个借口让自己脱身,没想到话一说完,秦朔北就从善如流的误解了他的意思,放下书打算跟他走了。
“哦,”他问,“晚饭吃什么?”
我在干嘛啊?秦渊在心里问,他又想干嘛啊?
秦渊到底也没问他这个说是省心又不太省心的弟弟想干嘛,鉴于晚上两个人都有晚自习,他这一个午觉睡醒就跟回到解放前了似的,整个人貌合神离颠三倒四,在外面凑合了一顿作罢。各自拎着书包坐在人声喧沸的饭店里翻看菜单的时候,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和秦朔北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了。
他们的关系一直不冷不热,分明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以兄弟相称的两人,表面下的亲情其实极度欠缺实质性的内容。秦渊点完吃的之后把菜单递给秦朔北,一时间无话可说,面对面气氛略显尴尬,直到饭端上来了,秦渊低头看着汤面上洒了一把翠绿的香菜,眉头皱了皱。
那个味道对他来说有点难以接受,而他刚想拿筷子把它们拨出自己的视线范围,秦朔北的筷子就从正前方伸了过来,夹走了最上面的那一撮,放进自己碗里,就着热腾腾的汤喝了一口。
秦渊半天才想起张嘴,“……你爱吃吗?”
这话真蠢。他想,这么多年了,他居然连他弟弟爱吃什么都不知道。
“不算喜欢。”秦朔北的声线在周围的杂音中显得格外轻柔,他问服务生要了纸巾,“但是因为你不吃。”
所以?
秦渊终究是没有问出口。
因为经由今天那个身体接触的提醒,他没来由的开始留心秦朔北的一些言行举止,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变得比以前在意了。
他隔着饭店反光的桌子看秦朔北,浓黑的额发遮住大半额头,眉眼平滑俊秀,寡言而内敛,没有多余的小动作,气质无可挑剔,让人很难想象这是个十五岁的孩子——他身上环绕着一种东西,极易掩盖年龄的缺陷。
秦渊喝着这碗没有香菜的汤,忽然觉得,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不堪的过往,秦朔北会不会是一个让他骄傲,甚至是喜爱的弟弟?
做事有条不紊,认真谨慎,不曾让母亲失望过。
脾气还特别好。
他有点儿懵了。不知道今天吃错了什么药。以至于俩人吃完饭顺理成章的一块儿去上学,他都觉得哪里别扭,反正就是不怎么舒坦,让他想起那只消失的蜘蛛。
走到学校门口赶巧遇见王一泓,他登时放松了不少,看秦朔北不卑不亢的打招呼,“学长好。”
“哎好。”王一泓走上前一把搂住秦渊的肩膀,一只手不拾闲的拨拉他的头发,“酒醒了没。”
“早醒了。”
秦渊晃晃脑袋躲开他的手,见秦朔北要往教学楼的另一个入口走去,动作有点生硬的朝对方挥了挥手。
秦朔北边走边扭过头来,竟对他露出个鲜见的笑容。
“……”
秦渊好不容易收回视线,瞧着若有所思的王一泓,“你弟感觉挺乖的啊,你哪儿来那么多怨气看不惯人家,嫉妒弟弟比你帅吧。”
“叫声学长给你美的,就剩在学校里的这点儿青春无处安放了是吧。”秦渊不客气的回敬,“你是没见他犯浑的时候,少来。”
“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不了解独生子女的孤独。”
孤独么?
他是因为过早的失去了一些、却又得到了一些,所以才不觉得孤独么?
第十二章
秦渊快一年没在学校上过晚自习,忽然让他在教室错落的书山里看个日落,还有点不习惯。
九点半放学,他跟着一帮热烈讨论着“夜宵吃什么”的同学走出教室门,在自动朝走廊两侧分流的人群中,他看到了靠在墙上等他的秦朔北,穿着干净的白T恤,一只手插在校服裤子口袋里。
见了他也不多话,就像只凭借气味寻找到主人的小狗一样,得到默许,训练有素地跟在他后面走了。
秦渊:“……”
回去的路途径他打工的便利店,趁着这个机会,秦渊去跟老板请了一周的假,说明了自己这边的情况。
老板善解人意的表示可以等他回来,“暑假还来这儿做么?”
秦渊想了想,摸出一只烟在烟盒顶上敲着,“嗯。”
“那正好,”老板笑笑,“全工时的话工资可以翻倍。”
秦渊也笑了,“好。谢谢老板。”
那天过后总共又去了两天学校,紧接着放三天假,为了高考前布置考场。秦渊他们领了准考证,收拾好学校里堆积如山的书本废纸,回到家做最后的休整。
那天他们放学早,就没等秦朔北,他一边拖着塞满书的大包,一边听王一泓抱怨了一路他妈对高考有多么的神经紧张;相反,他自己好像依然是没有一丁点儿紧迫感的,或许是因为近在眉睫,心里知道再怎么着急也没用。
回到家,他唯一的家人也问他,“哥,你紧张吗。”
“紧张什么?”秦渊把桌上的碗筷杯碟端到厨房,顺便把电视声音调大了点,听明天的天气预报,气温貌似比今天还要高几度。
“我紧张咱家下个月生活费。”
秦朔北插不上话,欲言又止一样。他放弃了,去把手洗干净,拿了一本板砖似的参考书坐在桌前,从低处扬起脸看着他哥,角度颇有点儿天真无邪。
“有时间的话能给我讲一道题么?”
“嗯?”
秦渊把电视关了,遥控器扔到沙发上,先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直到秦朔北歪了歪头,才如梦初醒一般躲开了眼神,“……我去拿支笔。”
秦朔北有点茫然,但意外的不是什么坏的预感,嘴角的线条反而有点松弛,在他哥拿了纸笔走过来弯下腰的时候,终于有惊无险的捋平了。
“这个。”
他指着一道题干错综复杂好比阅读理解的综合应用题,秦渊凑上去看了一眼,断然道,“这不是初中知识吧?”
“是啊,”秦朔北不紧不慢地说,“这是高二上半期的数学。”
“高中我准备直升,也跟老师说过了。”他在明黄色的灯下低着头,“考虑跳一级直接上高二。”
秦渊一时语塞,只觉得仿佛被“天才儿童”的一记嘲讽迎头击中,整个事态越发严重了。
好半天他才组织好语言,笑得欣慰然而牵强,“不赖啊。”
——那是一种不可捉摸的、长期处于强势地位却陡然发现即将被人超越的危机感,虽然这样的发展是迟早的,并且还是自己的弟弟,这样出色委实令人高兴,他是高兴,但也夹杂着些许说不出的失落。
这是每个当哥的都会有的虚荣:活在弟弟崇拜的眼光之中,假如有一天秦朔北长大了,有能力反过来照顾他了,那该是什么样的情景……
“哥?”
秦朔北忽然伸出手,不经许可所以不敢放肆的,用指尖抹去落在他鼻尖上的一点浮尘,“怎么了?”
“没事。”
秦渊的手按在桌角,秦朔北一碰他就想躲,这下差点扶了个空,情急之下抓住了对方的肩膀,动作好像挺亲昵,但这时候松开手会显得很欲盖弥彰,不得不就着这个姿势讲下去。“你看题啊别看我。”
秦朔北转过脸看着书,心想,脑袋稍微一动,就能靠在他身上吧。
这可真是太美好了。
天才儿童秦朔北在他哥的有理指导和无理嘲讽的双重作用下,总算弄完了当天的练习题,临睡前,他找到书房里正在收拾文具用品的秦渊,试探性地说:“哥,明天早上我陪你去。”
“用得着吗?睡你的觉,别多事儿。”
真是意料之内的回答。他站在头也不回的秦渊背后,无奈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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