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闷热无风的夜晚,秦渊光着上身站在台灯前,毛茸茸的光晕将他的手臂和腰线勾勒出一条浅浅的边。坚持运动和长时间的体力活把他的肩背塑造得很结实,虽然清瘦,但是饱满又漂亮,伸手去高处拿东西的时候,隐约可见浮动的肩胛骨,还有脊背正当中那条细长的凹陷。
秦朔北忽然觉得,可能是岁数到了,青春期的心绪热烈而冲动,容易受到某个具体的、生动的场景所煽动,有些瞬间涌现出来的想法就让他有点儿无所适从,比如说现在他非常想从后面抱抱秦渊,即便深知这种行为的不可理喻,还是清清楚楚的想这么做,想了很久。
他意识到再这样下去,那些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恐怕就快要藏不住了。
所以他换了个站姿,调整了一下角度,接着说,“我也要起早的,送你去考场之后去图书馆,顺路。”
这下秦渊没话可说了,他把手里的透明文件袋嗤啦一声拉上,连同自己的证件一起,放在书桌上最显眼的位置,用实际行动表达了默许。
“早点睡吧。”
“嗯。”秦朔北放开了抵着门框的那只手,“哥晚安。”
他走后,秦渊独自在堆列着参考书的书柜前站了一会儿,猛打了个寒战。
什么玩意儿。他想,这孩子为什么随随便便说句话都这么好听。
第二天清早,秦朔北果真跟他一同起床,像往常一样穿过人满为患的早市到了学校,然后站在马路旁边维持秩序的警戒线外,看着秦渊神情散漫的晃悠进去。
他从心底里觉得他哥没问题,就算是客观且不含私心的评价,秦渊也只不过是走个高考的形式,毕竟他是保送生,胜券在握,从未出过差错。
不知不觉中,他就和校门外那些忐忑的家长一样,在树荫里站了半晌,直到第一遍预备铃打响了,他才转身往图书馆的方向离去。
这两天他都是这么过来的。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的下午,他提前来学校门口等着,带了一瓶冰好的凉茶,站在校门外的花坛边儿上背了几个单词,就见涌出校门的人多了起来,一群家长迫不及待的冲上去迎接自家孩子,有那么几个被应试教育摧残坏了的,出了考场就开始嚎啕大哭。
——他们寒窗苦读的十余载光阴,或者说整个兵荒马乱的少年时代,就这样在眷恋和遗憾中散了场。
就连秦渊这样的人,置身于这样的情景之中也凭空生出了几分怅然若失。
而当他看见不远处拎着大包小包在人群外静候着他的秦朔北,胸中那憋闷的情绪不知怎的就烟消云散了。
原来,他这是自由了。
第十三章
人生中最痛快的一个假期开始了,但是对秦渊来说,他没有理由停下来休息。
高考结束的第二天,他没有像班里的其他人一样组织聚会,也没有买好火车票收拾行李去旅行,而是继续着从前的生活轨迹,工作换成了全日制,还没跨进大学的校门就像是直接步入了社会。
他不需要适应,不需要抱怨,不需要做无谓的抵抗,便痛快接受了这样的生活。从放假到秦朔北中考的这一小段时间里,他早出晚归,除了工作以外又着手另一件事,就是办休学手续。
唯独这是个需要下决心的事儿。
他找了个好天气的下午独自跑去当初保送的大学。学校在远离市中心的新开发区,从他家附近坐车要两个钟头。六月的下午闷热难当,阳光把人从头到脚都晒通透,他站在大学门口,跟那个崭新的世界似乎只有几步之遥,假装对此满不在乎。
他嘴里衔着烟,没有点着,心里盘算着,就一年。
他想得很完美:只要休一年学,甚至不到半年,就能把自己和秦朔北的学费生活费挣出来;他可以先办手续保留学籍,岁数也不大,看上去是耽搁一年,但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眼下没有比这更合适的选择了。
至于自己想不想,“意愿”这种东西,在“正确”的决定面前,没有被考虑的价值。毕竟长久以来,让他身不由己的时刻真的太多了。
想清楚之后,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回家找到了保送协议,一个电话打到学校,第二天就去办了休学手续,求人办事儿的时候他总是表现得像一个真正的大人那样姿态谦逊,口吻客气,而当跟他签协议的负责老师隐晦地问起缘由,他只说家里出了点事情,明年一定回来复学,对真实情况只字未提。
十几年来他承受了太多同情的眼神,哪怕打心眼儿里分辨得出善意的情感,可那于一个少年人来说,尤其是秦渊这样的性子,还是变成了自尊上沉重的负担。
这件事他没告诉秦朔北,倒不是有意隐瞒,而是告诉他也没有什么用,得不到帮助和反馈。秦朔北现在的任务,往近了说是好好中考,往远了说就是安心读书。秦渊像个英明果敢的家长,替他排除了一切外在干扰,也做了一切自己所能做的,这才叫“仁至义尽”。
如此一来,他对这个弟弟算是问心无愧了。
把乱七八糟的手续塞进了文件袋里往自己书桌上一甩,他蹬上自行车去上晚班。最近,便利店店长似乎有意想把他提为预备店长,每周多加了两天夜班,累不到哪去,工资高就好。
他出门比平时稍早些,在小区门口碰见了刚放学的秦朔北。
他背着黑色的单肩包,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正和门卫大爷打招呼,眉眼温煦而熨帖,模样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然后他看见秦渊,那些含在眼里的笑意就春风化雨似的满溢出来了,同时叫他一声,把另一只手拎着的袋子递过去。
秦渊还沉浸在那个让他莫名感到心惊肉跳的笑容里,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秦朔北就直接把袋子塞进他手里。
“夜班别忘吃点东西。”他说,“你胃不好。”
“……”
秦渊回头看他,叱道,“啰嗦死了。”
秦朔北还是笑,轻轻推了一把车后座。
一直到进了家门,他心情都还很舒展的,是那种被氢气充满了、轻飘飘的愉快。
这样的心情数日来保持了很久,对他来说,许多年都没有过。
他路过秦渊的房间门口,无意间扫了一眼——这是他路过任何有秦渊的地方,习惯性的小动作,发现窗户没关,亚麻色的窗帘被风翻卷起来。
他走过去把窗户拉上。
而他隐藏在眉梢嘴角的那些快乐,在看见桌上的文件袋时荡然无存。
秦朔北原以为自己已经快要忘记梦里那棵白色的树了。
他不喜欢那颜色,还有那仿若随时就会随风而去的羽毛,它们美丽,宁静,但是脆弱又不堪一击,秦朔北只能远远的守望着它,并不敢贸然接近,他对它的感情混杂了模糊的爱与不敢亵渎的克制,常使他陷入两难的境地。
在这个秦渊加班的晚上,他一夜无眠,反反复复的回想着那些曾经被他拼命遗忘的事情,一个类似于自虐的过程,他得不到答案,比如秦渊做到这一步,他想要什么,自己能给他什么,那个秘密已经快要变成定时炸弹,在他心里倒数过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他该怎么办。
他们又该怎么办。
早上六点多,客厅外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动静,秦渊好像还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他同样是一夜没睡,声音里有一种脱力的疲惫。
他在玄关里弯着腰拖鞋,一抬头就看见秦朔北站在他面前,不置一词,眼睛里有两道特别明显的血丝。
秦渊有那么一下子被他吓到了,总觉得这沉默里有点儿歇斯底里的意思。他心里这么想着,却没袒露在脸上,不痛不痒地说了句,“起这么早啊。”
赤着脚踩在清晨里凉凉的木地板上,他才看见装着休学手续的文件夹正躺在茶几上,上面落了一缕带着灰尘的阳光。
这下他站不住了,甚至难得萌生出心虚来,可惜他现在困得要死,神智还是清醒的,身体只想往床上躺,思想上接受了“息事宁人”的意见,他放低声音,“啊,我就休一年学么,你紧张什么……”
“不。”秦朔北终于说话了,因为压抑着激烈的情绪,声音沙哑,“我不同意。”
——你以为你是谁啊?
秦渊差点儿就这么脱口而出了,但他自己都觉得奇怪,自从认定了彼此的关系不像以前那样,他磕磕绊绊地学会了说话做事都留余地,因为现在真的很好,以至于他不想再破坏这种平衡,所以他拿出少有的耐心,又解释了一遍,“因为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选择。”
“学费和生活费只有一个人的份,如果我走了,你怎么办?”他说到后来又换回了熟悉的口吻,带着一点点责问,“别太天真了,也不必怀疑我的决定,没用。”
秦朔北闭了一下眼。
“你就一点儿不在乎别人的想法吗。”他说,“非要这么固执己见,谁的劝都听不进去,还不肯找其他办法吗。”
“我找得了么?”秦渊瞬间被这句话点着了火,眉心一皱,“秦朔北你别以为我傻行么?是你两耳不闻窗外事你知道我这些年费多大劲么?西北风不好喝,那是我没让你尝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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