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一席话堵了一嘴,穆星眉毛都要拧成麻花了,她道:“停停停,给我打住,你这是酝酿了多久了?”
偷偷瞥她一眼,浮光扯着衣摆:“我这,也没多久,也就,也就一两个月吧不是其实也没多久我只是想预备着以防万一…”
穆星:“…你可真是慧眼如炬。”懒得去想浮光是如何看出来的,她说回正题:“既然你早就知道了,我也没什么话要说。浮光,你也跟了我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你是个聪明姑娘…”
浮光猛摇头:“不不不小姐我不聪明,我要真聪明我一开始就不该让小姐这么一步一步地陷进去,我,要是让老夫人大夫人知道了,我可得掉层皮啊小姐!”
渐渐收敛了玩笑的神色,穆星认真道:“我是惯常闹着玩,但唯独这件事不是。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如今既然担心不能独善其身,我也不会不顾及你。只要你在娘亲那边不要说漏了嘴,等我伤好,早晚会搬出穆园。到时候再出什么事,也闹不到你身上。”
听她如此说,浮光惊愕地抬起头,眼泪马上淌了下来。她哭着道:“不是这样的话!我跟着小姐这么多年,烂摊子也没少处理,难道当真还会怕自己惹上事?”
“只是小姐,我不懂什么情爱,但我知道这断不会是条好走的路,看看帕小姐她们就知道了。我人微言轻,可是小姐你也该为夫人他们考虑啊!夫人他们怎么会舍得小姐你去走这种离经叛道的路?”
听她如此说,穆星这才软下态度。她先起身把浮光扶起来,又抽了手帕塞给她:“说这么多话,你怎么不想想我腰还疼呢,倒要我来扶你。”
浮光抽噎着擦眼泪。
穆星又道:“该考量的,你知道,我又岂会不知?我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愿意尽人之事。天命尚可一搏,我还怕什么闲言碎语,积毁销骨?”说着,她又露出一抹笑,“何况,我并不是一个人在努力。”
她道:“总而言之,往后你待舒晚,便与待我是一样的。她是很好的,也不会亏待你。以后的事,我自有成算。”
其实早就知道劝无可劝,浮光也没再多话。她复又跪下,给穆星磕了个头,道:“小姐做了决定,我也没什么好说,不过是跟着小姐走。以后有什么事,少不得先替小姐舍了这幅身子骨罢了。”
穆星扶她起来,笑骂道:“说的什么话,哪里就能抽筋拔骨了,有什么事,总有我在呢。”
…
不出半日,白艳便回来了。
李婶拿了菜回厨房准备午饭,找到正在院子里看书的穆星,白艳说:“你没看见,庙台那边搭起了戏台子呢,说是冯家的一个小辈应邀,带自己的班子来做唱年中社戏。”
想起奶奶说过这几日要搞社戏,穆星道:“冯家人?有没有打听到是哪位?”
白艳摇头:“那边太挤了,我和李婶就没过去,只是听说唱的也很好。”
见她仿佛很有兴趣,穆星便问:“你想不想去?”
白艳其实颇有些想去看看,在大宅里拘了这么几日,虽说有穆星陪着,到底也想活动活动身子骨。但想及那社戏还要坐船去江对岸才能看,又吵闹拥挤,对穆星的伤不好。而穆星若不去,她也没趣。
如此想着,她道:“其实也没什么好看,在家里也是一样的。”
看她一眼,穆星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伸手拉住她的手。
两人正坐在院子里,周围都是眼睛,白艳心头一紧,忙想抽回手,穆星却不愿放。
白艳低声道:“你是不是偷偷吃了熊心豹胆了?”
穆星也低声道:“不止呢,熊心豹胆、鸡毛掸子,鸭蛋鹅蛋蛇胆…全天下的胆子,这会儿都在我身上了。”
白艳笑起来:“那想来今夜大家也不必看戏去了,只看你一个人秀胆就够了。”
摩挲着她的手,穆星轻声道:“有你在,我什么胆子都不需要。”
到了黄昏时分,吃过晚饭,街上果然热闹起来,锣鼓喧天。李婶早早就收拾好,准备回家带孩子去看戏,韩大爷的儿子也来接他。
浮光是喜欢热闹的,听到外面闹,一刻也坐不住。她靠在大门上,往外面瞅着,望眼欲穿。但等隔壁家的公子来约她一起去,她又摇摇头。但等她把门阖上了,人却又贴到门上去,心更是不知已飞去哪里了。
白艳看见,向穆星使眼色。穆星心领神会,她把浮光叫过来,道:“你在那儿晃什么,还不去换件好衣裳,就穿那件我买给你的旗袍吧。”
浮光没反应过来:“好端端的,换衣裳做什么?那件旗袍我还没穿过呢。”
穆星啧了一声:“不然你要穿着这身衣服去和杨家那公子去看戏么?”
见她戳破了心事,浮光一跺脚,扭头就想跑回后院。白艳忙起身拉住她,笑道:“有了好衣裳,也得有好容色配才是,你急什么。”
浮光还在发愣,白艳已拿了自己的脂粉盒出来。
见状,浮光忙道:“白小姐,使不得使不得!我怎么配…”
白艳拉她坐下,拿出了一盒香粉:“这粉是我新买的,还未用过,你拿去用吧。”又拿出一支眉笔,这才道:“说什么配不配的话,阿璇如何待你,我自然也是一样的。”
浮光彻底愣住了。
替她将粉调匀,白艳道:“你待会儿见到那杨公子,记得大胆问问他,可喜欢你的新妆。”
浮光不解地问:“为什么?”想了想,她又嘟起嘴,“我才不要问他,这么一问,我岂不是太主动了。”
与穆星对视一眼,白艳低声笑道:“你若果然喜欢他,又何必怕把自己一颗真心捧到他面前呢。他若值得,看到了,自然会珍惜。”
低头自己想了想,浮光抿唇一笑,有些羞涩地点了点头。
化了妥帖的妆容,浮光照着镜子,左看右看,总是看不够。换上那件明艳的鹅黄旗袍,她雀儿似的蹦到门口。但抬手打开门,她又顿了顿,转身一路小跑回来,站到白艳面前。
“谢谢白小姐。”她有些扭捏地说。
白艳笑道:“去吧。”
看穆星一眼,得到同意后,她马上噔噔噔地飞出了宅门。
小院一时静下来,穆星躺在凉椅上,啧啧有声:“某位女士对爱情这回事,很有心得嘛。”
转头看她一眼,白艳起身坐过去。
穆星笑道:“干嘛,光天化日的,你想做什么?”
俯身在她唇上啄了一口,白艳蹭着她的鼻尖,轻声道:“什么都想做。”
舔了舔唇角,穆星直盯着她,哑声道:“我腰可还没好呢。”话如此说,她已凑了上去。
夕阳斜照,桐花洒落一地,与光同舞,掩藏了细密的爱语。
第七十章
黄昏时分,夕阳慷慨地馈赠余晖,为桐花河上的白篷船们铺就一席粲然金毯,一路送到对岸的戏台下去。
外面喧嚣,便衬得大宅里越发寂静起来。房间里,两个闹够了的人坐在书桌旁,各自看着书。
然而此次回来,穆星也不过带了两本杂书回来,之前早已翻遍。此时再听着窗外热闹,早就心浮气躁,坐不住了。
终于丢开书,她趴到桌上,眨巴着眼睛道:“舒晚,舒晚,要不,咱们也去看看吧?”
她在椅子上转过来转过去,白艳早看在眼里,只是故意不开口。此时见她说了,白艳瞥她一眼,只道:“方才我可听见,有人又嚷着腰疼呢。”
穆星装傻:“是吗,谁啊,我怎么没听到。”见白艳不为所动,她皱起脸来,“哎,好无聊,好无聊,我想出去玩…”
放下书,白艳叹了口气:“祖宗,闹了这几日,你再不好好养养,日后落下病根,还有的你无聊的时候呢。”
道理穆星自然都知道,只是此时食饱餮足,心神便浪荡起来,故意地惹着白艳撒娇。
她在桌上扭了半天,转头一看窗外,突然灵机一动,蹭地直起来道:“既不能出门看,隔空看总行吧?”
白艳失笑:“隔空看?你怎么不用千里眼看呢?”
拧着老腰站起来,穆星顺手拿了一盏电灯,死活拽着白艳起身往房间后门走。
白艳问:“去哪儿?要找个地儿发功施展你的千里眼么?”
穆星哼道:“千里眼算什么,等会儿就给你看看我的大宝贝!”
白艳起先还不明所以,一路跟着穆星走到她的房间后面放杂物的壁间里。
杂物间虽然时常清扫,但多少也有些灰尘未散。用手帕捂着口鼻,白艳道:“什么大宝贝,还藏在这里?”
穆星没说话,她在壁间里转了转,在一个高大到顶住天花板的橱柜前站定,伸手一推,打开了柜门。
白艳只觉猛然一阵风灌进了壁间,将灰尘悉数惊起。来不及咳嗽,穆星一把拉住她就往橱柜里钻。
“快走,趁这些灰还没反应过来!”
钻进橱柜,白艳反手把门关上,转头一看,面前竟是一个狭窄的楼梯。
她很快反应过来:“楼梯?这是上屋顶的?”这几日只在前厅与卧室活动,她还从未发现这里藏着这样一个通道。
橱柜很窄,刚刚好能容纳下窄窄的一道木梯,直通而上。穆星站在高几阶的台阶上,电灯照在她的身后,将她的眉眼掩住,颀长的身影与逼仄的楼梯相映成趣,像一幕滑稽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