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意白艳低下头来,穆星凑到她耳边道:“我们舒晚扮村妇也这样好看,我相当于一下娶了两个人,你说我是不是赚大发了?”
闻言,白艳直起身,故意上下打量穆星一阵,摇头叹道:“可惜我倒是娶了个又懒又馋还腰不好的,等于一下娶了三个懒虫,真是亏大发了。”
穆星:“…说谁呢!谁腰不好了!”
说笑归说笑,正事还是要做的。白艳先与浮光她们一起把打下来的桂花枝叶捡出来,又用簸箕筛了几道,直到天色暗下去,一小簸箕才粗粗筛好。
看着那一盆多的桂花,穆星很惊讶:“折腾这么半天,居然只有这么点儿?”
白艳道:“也差不多了,全做成糖渍桂花的话,大概能有三小罐。到时候送韩大爷一罐,送你家里一罐,咱们自己留一罐,可以煮汤圆和泡水。”
“那桂花酒呢?”穆星问。
“桂花酒就用下一波花吧,至少也得酿小半年,反正现在是喝不到了。”
“小半年啊…”躺在躺椅上,穆星看着头顶的浩瀚星空,突然一阵恍惚。
她们在桐花已歇了一个多月了。
白艳也叹了一声:“到那时候,不知道又会怎样呢。”
又过了半月,糖渍桂花正是入口的时候,穆星终于能长久地活动了。
而首要的事,便是去看望姑母。
这日一早,她便与白艳一齐出门往桐花河里去,坐在采莲舟,推来密匝匝的蓬蓬荷叶,往湖心过去。
盛夏时节,荷花亭亭,采莲的小娘子扎着色泽鲜艳的丝巾,玉似的手与碧绿的枝叶相映成趣。皓腕一转,碧梗脆生生地一响,一支荷花便折到了手中。
坐在船头,穆星与白艳也学着采莲女,亲手采下数支荷花。回到岸上,又顺便在河边称了二两剥好外壳的莲子,用硕大的荷叶捧了,边走边吃。
“璇姑娘慢走~”卖花的姑娘清凌凌地喊着,听得人也不由地欢喜起来,“大荷花,嫩莲子来买嘞~”
“喏。”剥去莲子皮,穆星把手里的一把莲子递给白艳。
伸手接过来,白艳顺手喂了一颗给她。
寻常而迅速的动作,并不惹人注目,她们也自然而然,毫不矫饰。
坐在歇脚的茶馆里,穆星挑出一支最漂亮的荷花,用一张家藏的宣纸将它的茎包住。
她对白艳道:“你说说,好好的宣纸,姑妈非要拿去包荷花,是个什么道理。”
白艳笑道:“这些艺术家,有些癖性也是正常的。”
穆星直摇头:“多么好的纸,拿去画了才是正道,你都不知那几年,她浪费了多少。”抱怨归抱怨,她还是小心翼翼地将纸包裹好,抚平褶皱。
想了一会儿,穆星低下头,又笑了笑:“所以这几年,我常想,竟不知有多少好纸逃过了她的毒手呢。”
穆家的祠堂修在桐花山下,墓地则在山中。因只是日常祭拜,穆星并未进祠堂,只是在门口磕了头,便由管山的家仆带着绕路往墓地过去。
离墓地还有一段距离时,穆星突然眼尖瞥到前面下来一个人。
这一片是属于穆家的坟山,除非大年节与清明祭拜,素日只有管山家仆会来日常巡山,少有人迹,怎么会突然出来个陌生人?
“那是谁?”穆星皱起眉道。
前面下山的人也没想到会遇上人,一时愣住。听到穆星的问话,已有一个家仆走了过去问话,又将人带过来。
待那人走近,不等家仆说话,浮光已叫起来:“这不是冯家的少爷吗?”
她忙对穆星道:“小姐,这就是那日摆台唱戏的那个冯家小少爷啊,叫…叫什么来着…”
“在下冯玉楼,穆小姐好。”正说着,那男子已走过来,对穆星作了个揖。
韩大爷像刚反应过来似的,也道:“姑娘,这是冯家的孩子…”
原来是冯家的人。确认不是歹人,穆星这才缓了态度。问了好,她又道:“不知冯公子为何会出现在我家的坟山上?”
瞥了韩大爷一眼,冯公子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啊,原来此处是穆家坟山,是我唐突冒犯了,十分对不住。我初来桐花,本是想临走前游玩一番,不料在那边走岔了路,误打误撞来到了这边。”
穆星还未开口,韩大爷已道:“这样啊,情有可原,情有可原。韩二,你送冯公子下山去吧。”
三下五除二,冯公子已经走远了。
穆星犹自不解:“奇怪…他从哪边能绕到这里来?”
白艳道:“应当没事吧,寻常人想做什么,想来也不会特意到坟地做。”
点点头,穆星也没再纠结,继续往坟地过去。
穆家的坟地十分规整宏大,一路过去,看着一座座墓碑上的字迹,仿佛能看到穆家的一代兴衰。
属于穆负雪的墓地在最里面,是最新的一处。
还未走近,穆星就看到了墓碑前的那束新鲜的花。
皱起眉,她几步走过去,拿起那把香水百合。
百合看起来是新摘下来的,露水尤在。
她奇道:“怎么回事?姑妈素来不爱百合,谁给她送的?”她看向韩大爷,“大爷,你前两天不是才来收拾过吗?之前还有其他人来拜访过姑妈?”
韩大爷垂着眼睛:“没有吧…?我并不清楚…”
穆星又看向负责管山的人,那人也是垂着眼睛,一问三不知。
“今天怎么回事…”纠结也无用,穆星将百合放到稍微靠边的地方,把自己带来的荷花放上去。
将带来的东西放下,浮光带着人退到远处,只留下穆星与白艳在这里。
白艳拿过提篮递给穆星,穆星接过来,拿出油布铺在地上,拉着白艳坐下。又拿出酒壶和三只酒杯,一一满上。两只在这边,一只推到了墓前。
看着墓碑上那张黑白照片,她咳了咳,道:“嗯…姑妈,今天来看你,也不是有什么大事儿,只是…”
伸手揽住白艳,她对照片上的姑妈笑道:“我就想告诉你一声,我找到我的爱人了,白舒晚。”她很嘚瑟,“怎么样我们舒晚是不是很漂亮?我之前就跟她说来着,你肯定会喜欢她的。”
白艳没有说话,她默默坐着,看着照片上笑得肆意张扬的女子,听着穆星与往日不同的声音。
穆星拉着白艳,絮絮地说着:“这几个月发生了挺多事的,几句话也说不完。反正,虽然有出入吧,但是总体和你的希望也没什么差别。”
“我找到了真正心爱的人,虽然不是幼丞吧,但是我知道你肯定也喜欢舒晚的。她是很好很好的,我很喜欢她。”
穆星转头看着白艳笑,白艳轻轻抓了抓她的掌心。
“我以前不是跟你说我提前毕业了吗?我最近也做了好多正事,我在家里的医馆…”穆星顿了顿。
“最近…最近倒是没怎么去医馆了,我在忙药房的事。”
“家里的大家也都挺好的,奶奶身体还不错,协和的考试好像就是这几天吧,二哥肯定能考进去,大家都很好,都很想念你。”
“我也很想你。”
穆星带白艳去看姑妈,一方面是想念,另一方面,也有一种暗戳戳地“过明面”的意思。她想,如果全世界只有一个人愿意接受她和白艳的感情,那个人一定是姑妈。
“姑妈这关都过了,以后的事肯定也没问题。”她这么安慰白艳,但实际是在安慰自己。
她需要力量去面对未知。
公历八月初,两个人坐着那只鲨鱼似的白篷船回到了闻江。
终于踏到实地上,白艳正在思考自己究竟要回哪里去,穆星直接拉着她上了车。
“咱们去哪儿?”白艳问。
穆星一脸神秘莫测:“带你去看个东西。”
汽车飞驰,左拐右拐,拐进了英租界。
“去你家?”白艳有些犹豫,“我先不去了吧?”许是“做贼心虚”,她总感觉在穆家的下一秒,穆夫人就会发觉她和穆星的关系。
穆星摇头:“不是。”
如此言简意赅的回答,不禁让白艳充满了猜测。在看到面前一排五层的粉白小楼后,那团猜测几乎要跳出喉咙。
宋叔带头,领着两人七拐八拐,拐进了小白楼的其中一栋。站在楼下,他将钥匙给穆星:“三楼301。”
白艳的心狂跳起来。
坐电梯到三楼,出门左拐走到301门口,穆星拿出钥匙打开了那扇朱红的门。
转头看着白艳,她缓慢地推开那扇门:“进去吧,这是咱们的家。”
听到这句话,白艳顿时一阵恍惚,她迈出腿,只觉脚下像踩在棉花上,一步一步都那么的飘忽不定。
生怕一步踏错,就会跌出梦境。
她一进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扇硕大的窗台,淡绿色的窗帘束在窗台两侧,明媚的阳光倾洒,照亮了整间客厅。
褐色木地板一路铺开,墙壁漆成了米白色,配上客厅里蓝白两色的沙发与茶几,显得十分清新。
房间里并不空,墙上挂了一些装饰画,窗台边的高几上还放了一只美人瓶,百合花开的正艳。
客厅右边是厨房与餐厅,换了淡绿色的墙漆,配着米白的吊顶。左边是阳台,铁艺围栏圈出了一道小小花园。往前,是两个半掩着门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