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无奈地睁开眼睛,浅笑着斥道:“你这般吵闹,为师如何睡得着?”
阮连衣有些羞赧地笑了,然后她抬起胳膊,把经书递到玄清的面前:“师父,刚刚了明师兄问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是很理解,麻烦师父为我们解惑。”
玄清没有接过阮连衣的书,而是目光越过阮连衣,看向她身后低着脑袋的舒清晚,他温和道:“清晚,你觉得这句话该怎么理解呢?”
舒清晚没有想到玄清会突然问她,她愣了一下,接着支支吾吾地不敢说出来。
倒是阮连衣见她这么萎缩,走到她身边鼓励道:“清晚,你刚才不是跟了明师兄说的好好的吗?你再跟师父说一遍就好了。”
舒清晚紧张地手心冒出薄汗,她顿了片刻,终于怯生生地抬起头来:“我觉得,它是说,这世间的万物变化......变化多端,让我们不要......不要执着于事情的表象......”
玄清点了点头,嘴角噙着和蔼的微笑:“然后呢?”
“不要被世间万物的形态所约束......”舒清晚虽然大着胆子又回答了一句,但声音还未撑到话尾,就已经溃败。
话音飘落,周围寂静无声,静到好似窗外的竹叶摩挲之声都已经传了进来。
舒清晚没有等到玄清的回答,她紧张地又低下了脑袋,恨不得自己可以找个洞钻进去。
时间仿佛过去了许久,但又好像只是跳过了几秒,才听到玄清淡淡的声音传来:“清晚说的很对。”
舒清晚惊讶地抬起头来,又听到玄清接着道:“这世间的所有事物皆因为一个缘字而起,缘聚则生,缘散则幻灭,万物常常变化多端,让人捉摸不透,如若去在意它,便会被世间的荆棘所束缚,要学会看淡它,做到无染心境,便不会被实物所羁绊。”
“为师如此说,你们可理解了吗?”
玄清的一番话说地还算浅白,他面前的三个小人点头如捣蒜一般,就连平时最不在意佛理的阮连衣也懵懵懂懂地点了好几下头,还回了个“谢谢师父”。
正当她们三个准备离开房间时,玄清突然再次开口道:“清晚,你前面是怎么看出来连衣的招式不对的?”
“你是记住了连衣练过的招式吗?”
玄清的语调轻缓,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但却吓地舒清晚小腿发颤,好似做了错事被人发现一般,将脑袋低地更低了些:“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阮连衣也被舒清晚的情绪带着走,看着玄清无波无澜的眼神,心都提到了喉咙口,她将舒清晚挡在自己身后,伸手维护道:“师父,那个......那个,这事不能怪清晚,是我......是我老是记不住,所以就让清晚帮我一起记的。”
“而且清晚她,她也练不了的......”
阮连衣一时激动,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等她想起捂住嘴巴的时候,那句话里的玄机早就被玄清听了去:“哦?她练不了?她怎么练不了了,你倒说说看?”
阮连衣自知说漏了嘴,就红着脸不管不顾地豁出去了:“是我......是我之前带她到树林里面试过,她的手腕力气不够,她练不了剑的。”
玄清的表情看不出来浮动,但嘴角隐隐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原来是这样,那这么说她也记得口诀?”
阮连衣心虚地往后退了一小步,紧紧地护住舒清晚,结结巴巴道:“也......也没有......没有记的多少......”
这么久的时间相处下来,阮连衣几乎每一次练剑都是由舒清晚陪着,舒清晚从旁纠正过她多少次数,背的出多少口诀,又学会了多少招式,阮连衣心里清如明镜。
但她知道归她知道,却不敢让玄清也知道,她之前私底下找过玄清一次,希望玄清可以也收舒清晚做弟子,但被玄清拒绝了。
如今舒清晚这个未入门的弟子,阮连衣却已经让她把该学的不该学的都学了个透,怎么看都算的上偷师了。
特别是玄清这种隐世的身份,她们如此行径,可算是破了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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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舒清晚脸色煞白:我有点害怕......
小阮连衣小脸紧绷:没事,我......我保护你!
第46章
阮连衣将舒清晚结结实实地护在身后, 睁着一双圆润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玄清,好似下一刻只要玄清有所动作,她就会立即拉着舒清晚夺门而逃。
但没想到玄清只是身子微微往前一倾, 逗弄道:“怎么?你不想为师收清晚做徒弟了吗?你不是说你不想做最小的小师妹吗?”
在场的三个小不点皆是一愣, 表情一片空白。
还是阮连衣率先反应过来, 她迅速转身抓出舒清晚的双手欣喜道:“清晚清晚!师父答应收你做弟子啦!以后你就是我的师妹啦!”
“我以后就有师妹啦!我不是最小的啦!”
舒清晚还没有从前面的惊吓当中缓过神来,她直愣愣地看着阮连衣, 好像魂已经吓没了似的,一张小脸都没什么血色。
阮连衣兀自高兴了一会,少顷,她终于想起有些不対劲, 她走到玄清面前, 微带质疑地鼓着腮帮子问道:“师父之前不是不答应吗?今天怎么突然就答应了?”
实际上舒清晚这段时间是如何学字看书, 又是如何在旁指导阮连衣武功的, 玄清早就看的一清二楚。
但他只觉得这孩子有些学习的天赋,可毕竟身子孱弱, 也许是吃不了这种长期的苦。
但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见舒清晚日日跟着阮连衣来这后山练剑,又日日将阮连衣从那几千个台阶下拉上来, 便隐隐从这孩子眼中看到一丝坚毅, 故而开始动摇,想试试她吃苦的决心。
玄清嘴角的笑意终于深了深,模样又是让人熟悉的和蔼:“我前面的问题, 你还没有回答, 清晚可也记得口诀?”
阮连衣愣了一下, 随即反应过来,她急忙点头道:“记得记得, 清晚可厉害了,她记得全部口诀呢。”
她一边说着,就几步走到舒清晚的旁边:“清晚,你把我那几套招式的口诀背给师父听听,让师父看看你厉不厉害!”
舒清晚却不知怎么的,紧张地犹如喉咙被什么东西卡住一般,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好半天都发不出声音来。
她们身后的了明以为玄清还有顾虑,所以也想为舒清晚说几句力所能及的好话,毕竟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対舒清晚的秉性很是喜欢,他更不介意自己会再多一位好性格的小师妹。
他稚嫩的声音从门边冒了出来:“师父......清晚她是真的很厉害的,她不仅会教连衣师妹练功,有的时候也会教我书中的道理,是真的很厉害的。”
玄清不知有没有听进这几句好话,嘴角噙着笑意,只静静地等着舒清晚背出口诀。
这样沉静的氛围压地舒清晚有些喘不上气来,她的双手紧紧地抓着衣服下摆,把那一小块布料都揉地皱皱巴巴的。
阮连衣等了片刻,还是没有等到舒清晚背出内容,她一边暗暗焦急,一边又生怕玄清会突然后悔,她一把拉过舒清晚攥着衣服下摆的手指,靠近舒清晚小声地率先起了个口诀的开头。
这些小动作当然没有瞒过玄清的眼睛,但玄清并没有拆穿,依旧颇有耐心地等待下文。
舒清晚的手蓦地被阮连衣抓住,好似迷茫的白雾中突然出现了指引方向的路灯,阮连衣手上的丝丝温度传到她的皮肤上,不知怎的,竟然让她突然间多出一丝没来由的勇气。
就像好几个月之前,她待在陷阱底下已经万念俱灰,第一眼看到陷阱口上的阮连衣时,心中突然就生出的求生希望。
她终于张开嘴巴,小声而不自信地接出了下一句。
阮连衣欣喜地回头去看玄清:“师父你看!我就说清晚她会背的吧。”
然后她回过头来,対舒清晚鼓励道:“还有呢?你继续背呀,就像之前提醒我的那样,把那些都背出来给师父听听。”
那背出的第一句口诀仿佛一块卡在喉咙里的刺,吐出之后,整个气息瞬间都通畅了,仿佛心里的胆怯也削薄了一层。
舒清晚用着小小的力道攥紧阮连衣的手,用力地吸取来自那只小小手掌传递过来的力量,然后将大脑早就帮她准备好的答案,全部顺畅地背了出来。
背到最后,所有的内容一字不差,就连她们身后的了明都呆呆地睁大了眼睛,喃喃了一句:“清晚,好厉害呀!”
玄清颇为满意地笑了笑,依旧用那没有任何情绪却让人有种无形压力的语调,不紧不慢道:“舒清晚,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舒清晚一愣,在阮连衣眼神的鼓励下,双腿跪在地上,拜道:“我愿意!”
玄清继续道:“仔细算来,你我原本也有一段师徒缘分,但做我的弟子,需守得住本心,修心修德,受得了旁人吃不了的苦,你能做到吗?”
舒清晚抬起眼帘,坚定道:“我能做到!”
玄清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道:“好!不管你今后走到哪里,遇到什么事情,都要记住你今日対我说的话,莫要生了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