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阮连衣有时遇到高兴的事情,大大咧咧地冲过去抱住她笑时,她的心里是既高兴又带着抗拒的。
直到有一日,她们在郊外遇到了雨,阮连衣拉着她躲在大石头下,真相才被这无边的雨冲洗了出来。
当然,并不是她自己暗自发现的,而是阮连衣主动告诉她的,但其实不管阮连衣是否主动告诉她,所有会发生的事情已经在她第一眼见到阮连衣的时候便已注定。
依稀记得当时的雨越下越大,但石头下的位置有限,两人只能紧紧地挨在一起才能避开雨幕。
舒清晚虽然很想靠在阮连衣的怀里躲雨,但脑海里却时刻谨记张嬷嬷说的“不能与男子太过亲近”,所以她就悄无声息地往旁边的位置挪了挪,然后肩膀的一边便露在雨帘下,被淋了个刚好。
她的小动作很快引起阮连衣的注意,阮连衣不由分说地又把她拉了过来,然后紧紧地按在怀里,说了一句:“你怕什么呀?我又不会吃了你,你怎的离我那么远?”
舒清晚的耳尖微微透红,但她抿嘴不言,趁阮连衣没注意,又小心翼翼地拉开一点距离。
阮连衣不等她拉开多少,又伸手把她拽了过来。
两人像是过家家一般,拉来躲去好几次,直到舒清晚的心跳都被这几次不轻不重的力道逼得快了一些,她才红着脸小声地倒出实情:“张嬷嬷说了,女子不可与男子靠地太近......”
阮连衣起初并没有听明白话里的意思,她眨了眨眼睛,然后才反应过来,接着“噗嗤”一声,丝毫不给面子地笑了。
她情不自禁地笑了好久,直笑地舒清晚的脸也跟着发烫起来,没敢看她,她才终于舍得告诉舒清晚真相:“什么男子呀?我是女子!清晚,我是如假包换的女子!”
她见舒清晚依旧满眼懵懂,就把舒清晚抱地更靠近些,将自己的耳朵递到舒清晚的跟前:“你看,我这里还有耳洞呢,我跟你一样,都是女子呀。”
舒清晚从来没有如此近的距离观察过阮连衣,她从前谨记女子不可距离男子太近,虽然心里渴望跟阮连衣靠近一点,但心里的底线却不允许她这样。
偶尔近距离多看阮连衣几眼,她都满心愧疚,好像自己玷污了阮连衣一般,哪里还有心思认真观察阮连衣到底有没有耳洞。
但今天是她距离阮连衣最近的一次,她不仅看清楚阮连衣耳朵上小巧精致的耳洞,还看清楚了阮连衣好看可爱的耳朵形状,以及脖子上白皙细腻的皮肤,一路笔直而下,装进雪白的衣领里。
衣领下还露出小半截细细的锁骨,以及一小边为了救她而留下的伤疤边沿。
舒清晚羞赧地收回目光,虽然震惊于阮连衣女子的身份,但心里的失落反而占据了更大的位置。
她心底最隐蔽的地方藏着一丝不可言说的念头,那便是,长大后要嫁给她喜欢的这个人,可如果阮连衣是个女子,那她将来便无法和她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但随即这片失落就被心底的另外一个想法淹没。
她不可控制地暗自欢喜,如果阮连衣是个女子,那她现在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跟她站起一起,不用再考虑任何男女的界限,不用在意任何世俗的眼光。
她甚至有点难以形容的小小雀跃,不由得感谢上苍赐给她这场意外的“因祸得福”。
解开了这小小的误会,舒清晚再也没有拒绝阮连衣任何亲昵的动作,心安理得地溺在这温暖的池塘里,享一晌贪欢。
不过此时的舒清晚却未有记忆里的欢喜,她被到底能不能送阮连衣“定情信物”这件事情搅得有些心神不宁,可她又没有任何可以咨询的对象,思虑良久,她还是到后院厨房去找了张嬷嬷。
毕竟她的世界里论上喜欢的程度,排除第一的阮连衣,第二位便是从小和她亲近些的张嬷嬷。
她倒也不是没有读过有关才子佳人的书,虽然佛经里都是“色即是空”,但阮连衣从阮林一那里偷来的那些诗词,多少也隐晦地描述了些。
可那大多都是形容男子和女子的感情,并没有哪一篇介绍过女子和女子的感情,虽然对她来说,她的世界里,喜欢只有一种。
喜欢就是喜欢,阮连衣的和张嬷嬷的,她也分不清有什么不同。
张嬷嬷看到舒清晚脚步徘徊,好似有些什么话要说,便主动叫住她:“小姐,你是有什么事情要同我说吗?”
舒清晚的嘴巴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这样难以启齿的问题,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比较合适。
张嬷嬷笑地和蔼,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双手在身上的围裙上擦了擦,仿佛说悄悄话似的靠近道:“这里就我们两个,小姐不要怕,有什么事情你尽管和我说。”
舒清晚站在门槛外,憋了许久,才小声道:“我......我今天听苏嬷嬷说,说她的儿子收到了一个女子送的定情信物,什么是定情信物?”
张嬷嬷等了半晌,以为舒清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蓦地等来这个,她忍俊不禁地打趣起来:“我们家小姐长大了,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舒清晚的脑袋里突然就闪过阮连衣的笑容,脸“唰”地红了大半:“......没有,我就是......就是好奇她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张嬷嬷伸手将舒清晚拉进厨房,给她递了一个凳子,自己挨着舒清晚坐在另外一个凳子上,耐心道:“定情信物啊是男子和女子之间互相爱慕而赠送的礼物,表达着对对方的感情坚贞不移。”
舒清晚又嗫嚅半刻,迟疑道:“那女子可以送女子定情信物吗?”
张嬷嬷不疑有他,像个长辈一样谆谆教诲道:“可以是可以的,但女子送女子的礼物,那不叫定情信物,那只是普通的礼物而已。”
舒清晚的心口有些说不上来的憋闷,仿佛被什么重物重重地捶了一下,她顿了顿,有些不死心地问:“那女子送女子的礼物,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叫定情信物呢?”
“她们也可以互相喜欢,感情也可以坚贞不移。”
不知怎么的,当张嬷嬷说“女子送女子的礼物不能叫定情信物”的时候,舒清晚的心仿佛沉到了湖底。
原来她根本没有办法跟阮连衣有着这种庄重的仪式,也就是说,没有这种更深的仪式,她也许就无法和阮连衣在感情上有更完整的牵绊。
她不明白为什么只有男女之情才有这样的关系,而女子和女子却不能有,可她心里明明觉得,她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一个比喜欢阮连衣还要深的人。
她也可以一辈子喜欢阮连衣,然后坚贞不移,可她送的东西,为什么不能被称作“定情信物”?
张嬷嬷被舒清晚问地噎住了,思考了片刻才回道:“女子之间虽然感情也有很深的,但与男女之间还是不同的,可能这世间男女之间的感情更能打动人吧。”
舒清晚依旧不解,表情颇为认真道:“男女之间的感情是什么样的?怎么就与女子之间的感情不同?”
张嬷嬷再也答不上来,她摸了摸舒清晚的头,以为这只是舒清晚一时兴起而问的问题。
她卡了好一会,终于还是挤出一句安慰的话来:“小姐你还小,等你过几年长大了,遇见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就明白不同之处了。”
舒清晚的心上好像被蒙了一层细纱,想挣却挣不开,堵地呼吸都觉得有点难受。
她明明已经遇到她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会喜欢的人,可就是因为那个人也是个女子,所以就不是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了吗?
那她以后遇到真正喜欢的人又是什么感觉呢?
自己会像喜欢阮连衣一样喜欢那个人吗?
可不管以后如何,她现在只要想到,她将来也许会遇到一个比喜欢阮连衣还要喜欢的人,她就觉得心里堵得十分难受。
让她更难受的是,她不可控制地又想到,阮连衣将来也会遇到一个“真正”喜欢的人,她会对那个人笑,和那个人打打闹闹,也许还会和那个人分享她们的梦想。
想到这些,舒清晚就觉得心底有个千斤重的石头压着,那石头越来越重,直压地她都快上不来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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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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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张嬷嬷的话让舒清晚难受了好几天, 就连见到好不容易从家里跑出来的阮连衣,她心里那股憋闷之气都未完全消散,一整日闷闷不乐。
当日傍晚阮连衣送她回来之后, 她还是决定要送阮连衣一个物件, 不管这个东西是被称作普通礼物, 还是称作“定情信物”,她都想把自己的心意送到对方手里。
原本兴致冲冲的想法很快就被现实泼了一盆冷水, 因为舒清晚身上根本没有多少银钱,她待在庄院里除了吃穿不愁之外,根本没有其他多余的家当。
而且单看阮连衣的穿着就知道,她的家庭定然非富即贵, 自己就算卖掉所有的身家, 也买不了一星半点阮连衣看的上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