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连衣招手示意舒清晚进来,她一边往房间的台阶走去一边道:“好啦师兄,我们都很安好啦,她是我带来见师父的,师父可在里面?”
小和尚点了点头,声音轻糯:“师父在里面打坐休息,你轻点,别吵到师父了。”
阮连衣果然放轻了脚步,她朝小和尚回了个口型,声音也比刚刚稍小了一点:“知道啦。”
阮连衣走到房间门口,双手撑着门框,伸头往里边探边小声道:“师父?师父你在不在啊?你睡着了吗?”
“你要没睡着,我可就进去啦?”
舒清晚站在台阶下不敢上去,她紧紧地盯着阮连衣的后背,好似生怕她会突然消失一样。
阮连衣等了片刻,房间里终于回答了“进来”两个字,那是个和善的男音,仔细听仿佛还带着一丝倦意。
阮连衣仿佛得了特赦一般开心,她转身抬手朝台阶下的舒清晚招了招手,示意她赶紧上去。
舒清晚有些怯意,更多的是心底深处的微小自卑,那些每天晚上都在心里反复鼓足的勇气,还未支撑她走上台阶,便已经漏了个精光。
她又顿了顿,等她按下心底的所有怯懦,正准备抬脚走上台阶时,却见阮连衣并没有等她,身影一闪,犹如林间小鹿一般轻快地跑了进去。
舒清晚的心里没来由慌了一瞬,她加快脚步,急迅走到了房间的门口,但不知怎么的,房门明明没有关,却好似有道屏障一般,她就这么停着,再也没有勇气抬脚往里走。
房间里,阮连衣几步小跑到她的师父玄清面前,俯身歪着头靠近道:“师父,你这么快就休息好了吗?我有没有打扰你休息呀?”
玄清睁开眼睛,眼底带着一丝宠溺和慈祥,他微笑道:“无妨。”
他顿了下,又忍不住打趣道:“打扰便打扰吧,反正就算为师说不让你进来,你也不会听的。”
“哎呀师父,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阮连衣立马嘟起嘴来,明显有些不乐意了,随后想起还在门口的舒清晚,她眸光微转,又换了个讨好的笑容来,“师父,我今天......今天带了别人来,你不会生气吧?”
玄清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仿似已经知道了一般,他依旧面带微笑:“带了什么人来?是要带给为师看的吗?”
半大的孩子还未经过社会的洗礼,所有的心思都容易挂在脸上,表情的一帧一瞬都藏不住,阮连衣只转动一下眼珠,玄清便知道她又要央求他事情。
玄清孩提时期便已经跟着洞云寺的老僧人修行,虽然现在的模样看着还未到不惑之年,但实际已经不知过去多少岁月,他早已修成平和无染的心境。
但偶尔面对不那么乖巧安分的阮连衣,他也会生出一点老者的心境,对这个女弟子多出一丝偏疼。
阮连衣见玄清没有怒色,悬着的心终于放回肚里:“她是我刚认识的朋友,叫舒清晚,师父要见吗?”
她以为玄清会拒绝,但没想到玄清不仅没有拒绝,还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真的吗?那我叫她进来了哦?”阮连衣有些心虚地又问了一遍,毕竟玄清之前交代过她,叫她尽量不要把他的事情告诉别人,现在她不仅告诉了别人,还把那个人直接带回了竹林。
“嗯。”玄清配合地回答了一声。
这一声可算是把阮连衣的心虚愧疚洗地一干二净,她高兴地跑到门边,将门口的舒清晚拉了进来,拉到玄清的面前,欢喜道:“师父,她就是舒清晚。”
阮连衣向玄清介绍完,又扭头对舒清晚道:“清晚你看,这就是我师父!”
舒清晚怯生生地低垂着眉眼,不敢抬起头来,她想起刚刚门口小和尚的动作,便朝玄清弯了下腰,小声道:“......你好。”
玄清看向舒清晚的目光平静,眼里看不出是什么情绪:“你们在哪里认识的?”
阮连衣毫无防备:“在城东外面的郊区!”
玄清点了点头,随后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又补充了一句:“哦?她就是你那天跟我说的,在树林里抓到的那只小兽吗?”
阮连衣:“......”
舒清晚:“......”
舒清晚疑惑地抬头去看阮连衣,两人的视线蓦地就撞在了一起,阮连衣瞬间窘迫地脸颊都红了,她结结巴巴地往玄清走近一小步,焦急地恨不得能伸手捂住玄清的嘴巴:“......哎呀师父,你......你怎么......”
“你怎么可以......可以这样......”
那日阮连衣伤痕累累地来找玄清,玄清帮她处理伤口时问她受伤的原因,她为了得到玄清的夸奖,假说自己抓到了那咬人的小兽,与之搏斗间才受的伤。
玄清当然知道阮连衣没有说实话,但他上次并没有拆穿,再加上今天阮连衣说她在城东郊区认识的舒清晚,联想起之前看到的阮连衣伤口的形状,玄清便顺理成章地推算出上次的事情。
阮连衣掩饰不了自己的尴尬,恼怒般理直气壮起来:“哼!这事还不是怪师父,是你说那个树林里有咬人的动物,要我去挖坑的,结果动物没有抓到,还害别人掉了进去。”
阮连衣嘟着嘴,指了指自己的锁骨位置:“然后我为了救她,还被树枝弄伤了,这里的疤现在还没好呢,哼!”
玄清的嘴角挂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他和蔼道:“这事确实怪为师,是为师没有考虑周全,那这位小施主可有伤到?”
舒清晚正低头自责着阮连衣说的话,没有想到玄清会突然问她,她愣了一下,然后惊讶地看向玄清,稍顿后红着脸迅速地摇了摇脑袋。
抬眼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面目祥和的青年僧人,他正盘腿坐在窗前的床铺上,姿势随和轻松,眉目清朗地犹如画像里的神仙罗汉。
舒清晚目光所及之处的朴素出乎她的意料,与她前面路过的洞云寺迥然不同。
洞云寺里香火旺盛,正堂的佛像更是金碧辉煌,火光映照地能晃人的眼,周围的摆设也十分讲究,而她眼前的目光范围里就只有一张床铺和一张矮桌。
床上一头坐着玄清,另一头则摆着矮桌,矮桌上放着一串佛珠以及木鱼,看那放置的位置,应该是刚被使用过。
木鱼的旁边还有一个焚香用的香炉,里面正冒着细薄的白烟,透着淡淡的檀香。
其他能称的上家具的,就只有舒清晚刚刚进来时眼角余光看到的那一套竹制桌椅,竹桌上摆着一套古朴茶具,此时桌上还有一杯已经没有温度的茶水,便再无其他多余的物品。
放眼望去,房间里除了这些,甚至连个佛像香案都没有。
“小施主没伤到便好。”玄清转向阮连衣,口吻犹如一个老者哄孩子一般和蔼,“下次为师定会考虑周全,再也不叫你去做这种危险的事情了。”
阮连衣气鼓鼓的,就“哼”了一声作为回应。
玄清也不恼,仍是挂着温和的笑意,他解开盘着的双腿,下床站了起来:“最近这几日可顾着贪玩了?前些时日你师兄教给你的招式可好好练习了吗?”
阮连衣还在气头上,微翘着小嘴:“谁贪玩了,我每天都有练习的,不信我待会练给你看!”
阮连衣说完才发现院子里少了个人:“哎?了慧师兄呢?今日怎么又不在?”
玄清在收阮连衣为弟子前,一共就只有两个弟子。一个是门口扫地的了明,另一个便是阮连衣说的了慧,了慧远比阮连衣年长得多,如今已经接近不惑之年。
他的性子与玄清极为相似,也是从孩提时期就跟着玄清,他从小便醉心于武术与佛理,故而早早就承袭玄清的衣钵,继承了玄清的大部分武功以及医术。
所以平时教授师弟师妹的责任也就落在他的身上,而玄清只是偶尔在旁指点一二。
了慧少年时期便已修成佛心,所以经常被主持叫去教授弟子佛理,大部分时间都在半山中的洞云寺里讲学,故而较为忙碌,很少能看到他的身影。
玄清一身素色僧袍勾勒地身形颀长纤瘦,他弯腰拿起矮桌上的佛珠套在手中,抬脚向外而去:“了慧这几日有课,需过两日才回来。”
“你不是整日嫌你师兄烦闷吗?怎的今日又念叨他了。”
阮连衣拉着舒清晚跟在后面,嘟哝道:“谁念叨他了,不过是前几日他说要检查我的武功,我今日来了他却又不在......不过那主持怎的老是不愿放了慧师兄回来,他们山中就......”
“连衣,不可私自议论主持法师。”玄清微斥着截断阮连衣的话,脚步未停,缓步走下台阶。
他的声调虽然没有多少严厉,但却让人感觉到一种无形中的压力,阮连衣反驳的话都到了嘴边,结果溜了一圈,识趣地返回肚子里。
她走在后面无声地撇了撇嘴,然后一步一跳地跟着下了台阶。
院子里的落叶已经被了明扫地差不多,他见玄清出来,又像小大人似的,朝玄清弯了下腰,脆生生地叫了声师父,便继续扫起剩下的落叶。
玄清朝了明点了下头,然后挑了一处干净的石凳坐下,旋即将石桌上了明的木剑掷出,扔给已经走到台阶下的阮连衣:“今日了慧不在,刚好为师可以看看你最近是否有偷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