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随从每说一句就推一下阿错,步步将阿错逼到角落里去。皇甫寻实在看不过去了,横跨一步挡在阿错面前,冷冷瞪着那名随从。
那随从先是一怔,被皇甫寻眼神中莫名的寒气逼得下意识退了一步,但很快他清醒过来,挺了挺胸脯,一脸凶相地瞪回去:“怎么,不服气啊?”
“道歉。”皇甫寻一字一顿,声音很低,却不容置疑。
“对不起!”随从吐出这三个字之后立即惊愕地捂住了嘴巴,他是脑子进水了吗,居然让他道歉他就道歉了?
杜少爷也觉得十分不可置信,他站起身一脚踹上那随从的屁股:“没用的东西,我养着你是为了听你跟别人道歉的吗?”
“不不,少爷,我不是故意的,”随从立即一脸哭相地抱住杜少爷的大腿,“小人刚才一时犯浑,着了他的道……”
“滚,今天开始不必再跟着我了!”杜少爷此话一出,立即有另外两名随从走上来,把此人拖了出去。
杜少爷将视线落回到皇甫寻脸上,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抬起手出其不意地扯掉了他额头上的发带,看见他眉心那淡得不能再淡的朱砂印记之后,才像是松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原来是个杂种,我还以为……”
他顿了顿,再次看向皇甫寻:“既然你只会做面,那就跟我回去,天天做面给我吃。”
老实说,刚才吃的那一口面,实在令他有些神魂颠倒,从小到大还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不过为了达到自己整人的目的,他还是忍住了吃完整碗面的冲动。于是他便想出这么个法子,把这厨子带回府里去,既达到了自己捣乱的目的,又不会亏待自己的胃。
雪烙一听这话锋不对,忙赔笑道:“这位公子,这可使不得,阿寻是我们这家面馆唯一的厨子,您若带走了他,我们这面馆可就难以为继了啊……”
杜少爷歪了歪嘴角,皮笑肉不笑地看了雪烙一眼:“你们面馆是否停业,关我什么事?”说着对皇甫寻招了招手:“跟本公子回去。”
“我不去。”皇甫寻站着不动。
杜少爷回过头来觑了他一眼:“我警告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皇甫寻还是道:“我不去,我只给阿错干活。”
杜少爷脸上顿时风云密布,眼神阴鸷地盯着他:“你可要想清楚了,我们杜家是这镇子上势力最大的家族,就连县老爷也得看我们三份颜面,如果我不想让你们活着,就能用至少一百种方法让你们悄无声息地死去。”
“呵。”阿错轻轻笑了出来。
杜少爷额角青筋暴凸:“你笑什么?”
“没什么,”阿错耸了耸肩,“我不相信你有那么大的本事,要不你可以试试看啊。”
杜少爷的自尊心从未受到如此大的挑战,顿时暴喝一声:“来人,把这几个不识好歹的家伙绑起来!”
但是没有人回应他。
杜少爷回头一看,差点眼珠子掉下来,只见跟着他来的那十几个随从,居然不知何时全都被打趴在地上,呻吟声此起彼伏。
而原本一直事不关己地站在门口闲闲看风景的月刹,此刻正坐在其中一个随从的后背上,慢条斯理地将手中一碗面喝得连汤汁都一滴不剩,末了还朝皇甫寻递上碗来:“干了些体力活,饿死我了,还有面么?”
皇甫寻笑了笑,非常体贴地又给他盛了一碗面。
“你你你……你们……”杜少爷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们四人说不出话来。
阿错直接当他不存在,挥手指挥三个伙计:“都别愣着,这面馆里被搞得一团乱,还怎么做生意啊,快把这些碍事的家伙轰出去。”
于是他们三下五除二地把杜少爷和他的随从们一个个丢出了门槛之外,杜少爷落得一身狼狈,指着面馆的牌匾道:“你们等着瞧,回头我就让我爹派人拆了你们这家面馆,让你们跪着来求我!”然后气呼呼扬长而去。
但是没有一个人把他的威胁当回事,继续算账的算账,下面的下面,打扫的打扫,站岗的站岗,仿佛什么不愉快的事情都不曾发生过。
只是阿错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扫一下皇甫寻的侧脸,似乎在暗中观察他,皇甫寻则专心致志干他的活,丝毫没有察觉。
“阿寻。”阿错终于开口唤了他一声。
“嗯?”皇甫寻侧过头来看着他,眼神干净地不含一点杂质。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阿错问得有些吞吞吐吐。
“你指哪方面?”
阿错被他简单一句话问倒了,谁都有自己不想告人的过去,他们当初半路相识,谁也没有对谁兜过底,凭什么自己想要隐瞒的同时,却要逼迫别人对自己毫无保留呢?
阿错沉默了片刻,换了个轻松的语调:“那个,你刚才命令对方道歉的时候,用了轻微的言灵之术吧?”
“……嗯。”皇甫寻低下头去继续煮面,沸水的雾气蒸腾而上,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阿错见他没有否认,自笑了一下:“我倒是差点忘了,你是皇甫家族的家奴,身体里多少继承了点言灵一脉的血统。只是你的灵能力太弱了,以后还是尽量少用吧,免得伤了元气。”
“好。”皇甫寻抬头冲他笑了一下。
第二章 河图洛书(四)
苏泽是被陈希扬用力推醒的。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驾驶座上,才想起这是在去往俞源的路上,他们在高速公路的服务区停靠休息。
“你不是说只是眯会眼么,这样也能睡过去,真有你的。”陈希扬站在车窗外,一边调侃着,一边将矿泉水瓶递给他,语气里透着一丝担心,“开车累着了?”
苏泽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接过瓶子仰头便灌。
“又做梦了?”陈希扬看似漫不经心,眼角却不时地向他飘过来。
“是啊,梦见我们在一个陌生的小镇上,开了一家面馆。”苏泽语调轻松地与他闲聊。
“我们?”
“你,我,还有骆柒和莫传延……”苏泽说着,又摇了摇头,失笑道,“不对,在梦里我们不叫这个名字。”
“跟我说说吧,”陈希扬侧身靠在车窗上,把玩着自己手里的矿泉水瓶,似乎很有心情跟他聊天,“反正那两个家伙上厕所还没回来,闲着也是闲着。”
苏泽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以前每次和你提起我的梦,你似乎总有些不耐烦,这次怎么……”
“我还不是为你着想?看你每次梦醒之后好像都很有倾诉**,如果没有听众满足一下你的**,你还不得把自己憋死。”
苏泽抖着肩膀笑了起来,他知道陈希扬虽然嘴巴上不饶人,其实心肠很软。自从上次他对陈希扬说出自己的隐忧之后,陈希扬便开始有意识地关注他发梦的情况,甚至主动开口询问,他知道陈希扬心里是担心他的。
两人聊天的档儿,骆柒和莫传延并排走了回来,还不停斗着嘴。
虽然之前陈希扬拿了一件衣服裹住了他们手上的手铐,但两个人走路的姿势还是有些奇怪,他们自己也觉得十分别扭,自然是看对方越发不顺眼。
好在这条高速公路车流量不大,在服务区停车休息的人也不多,免得他们被人看了笑话。
四人没再耽搁,上了车又走了半个多小时,终于下了高速,进入了武义境内。
俞源村位于武义县城西南20公里处。
他们抵达村口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前来接应他们的是一个名叫俞韶的小伙子。
这俞韶是俞源村村长的儿子,也是个喜欢钻研历史的年轻人,几年前帮着他父亲撰写《俞源史志》期间,特地拜访了苏泽的爷爷苏阅,这一老一少促膝长谈了一个晚上,成了忘年之交。
因着这一层关系,这一次苏泽联系俞韶说是要到俞源村考察一下,俞韶便自告奋勇地来给他们做向导。
苏泽接过俞韶递过来的自绘地图,发现俞源村四面环山,仅在北面有一个小缺口,整个村庄就像一个口小肚大的瓶子。一条山溪从东南方流入村中,与另一条从南方流来的山溪合二为一,然后折向北方,至村口形成“S”形流向村外田野。这“S”形与周围的山沿在村口勾勒出一个巨大的太极圈,正好是一条阴阳鱼界线,把村庄分为太极两仪。
“我们村如果从上往下看,就是一个太极星象图。”俞韶无不得意地说,“你们知道吗,1974年在河北宣化出土的辽代砖墓星象图中显示的星象分布,和我们村的设计完全一致,即按‘天罡引二十八宿,黄道十二宫环绕’来排列的,这村口的‘双鱼宫’属阴阳双鱼星座,为十二宫之首,其余十一宫分别环绕村庄的十一座山岗,都是自然生成的。”
骆柒听得啧啧惊叹:“难道你们这个村庄的格局都是天然形成的么,竟有这样巧妙的事情?”
“倒也不是全天然的,”俞韶笑了笑,“我听祖辈的人说,我们俞源村第五代族长俞涞与刘伯温相交甚笃,刘伯温有一次途径我们村子,正遇上村子里旱涝不断,瘟疫流行,民不聊生。他看了一下我们村子的地形之后,便建议俞涞将村口的直溪改为曲溪,设计成太极图的形状,与十一道山岗共同形成黄道十二宫,以此将村里的瑞气留住。那以后,我们村的旱涝和瘟疫竟奇迹般地消失了,大家都认为刘伯温是神人,于是遵循他的嘱咐,按照二十八星宿的布局建造房子,渐渐形成了现在的星象图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