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挑着自己喜欢的口味吃,纷纷赞不绝口。骆柒咬了几口之后,突然看着包子发起怔来,然后又抬头看了看苏泽。
苏泽一脸莫名:“怎么不吃了?”
“苏泽,我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什么?”
“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你也是这样坐在我对面,请我吃包子来着。”骆柒说着,又自嘲地笑了笑,“一定是我的记忆出现了问题,我们才刚认识不到一个月,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一起吃过包子,我那记忆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呢?”
莫传延在一旁冷嗤了一声:“我看你不是记忆出现了问题,而是智力出现了问题。”
于是两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再度开始了唇枪舌战。
陈希扬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连吃个早饭都不得安宁,如果不是因为俞韶这个外人在,他恐怕早就站起身赏他们一人一脚了。
然而此刻苏泽的沉默却让陈希扬有些意外。
苏泽听了骆柒那番话,先是一阵恍惚,然后依稀想起在那个以“皇甫寻”为第一视角的梦境中,他曾拿出自己原本要用来买菜的钱,请长得酷似骆柒的雪烙吃了一餐包子,那是皇甫寻和雪烙的第一次见面。
难道说,在骆柒的记忆里,也还残留着身为雪烙的记忆碎片?他抬起头,看着表情生动地和莫传延斗着嘴的骆柒,欲言又止现在的骆柒,还会记得那个曾经被他细心照料过的沉默寡言的月刹吗?
俞韶算是第一次见识了如此争吵不休的一对冤家,他礼貌性地劝了几句,却被直接当做空气无视掉了,转头见陈希扬和苏泽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淡表情继续吃饭,为了缓和一下气氛,只好率先打开了话题,将自己制订好的几条行走路线和盘托出,征询他们二人的意见。
陈希扬对他的计划不置可否,却提出了一个令他意外的请求:“俞韶,你能不能先带我们沿着北斗七星阵的七个水塘的路线走一遍?”
“七个水塘?”俞韶感到十分奇怪,“那只不过是普通的水塘而已,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啊。”
苏泽明白陈希扬的用意,接口道:“俞韶,我私下里问你个问题,希望你不要介意。”
俞韶见他一本正经的表情,忙也端正了神色,道:“你请问。”
“你们这儿的水塘,有没有曾经死过人?”
俞韶明显怔了一下,随即露出了戒备的神色。
原本吵架吵得正欢的骆柒和莫传延,也暂时休了战,被苏泽的这句话吸引去了注意力。
苏泽知道俞韶是想岔了,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们这水塘……似乎有点问题,我们只是有些疑惑,所以私下跟你问问。你放心,我们不会到处去说的。”
俞韶一听,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水塘会有什么问题?”
苏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想从俞韶口中打听一些事情,就不能把他蒙在鼓里,但是这事要是实话实说,俞韶也未必会信,到时候若是觉得他们在装神弄鬼,那就麻烦了。考虑到这一层,苏泽为难地看了一眼陈希扬。
陈希扬站起身道:“俞韶,你且随我来。”
俞韶一脸茫然地跟着陈希扬来到水塘边,奇怪地问:“这不是我们昨天经过的水塘吗,有什么问题吗?”
陈希扬什么也没说,抬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然后移开。
俞韶眨了一下眼,视线在塘面上定格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地睁大了眼睛,往前冲出几步,不可置信地叫道:“怎么会这样?!”
随后跟来的骆柒和莫传延都没有看出什么异样,见俞韶如此大惊小怪的反应,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莫名其妙。
苏泽知道俞韶大约是看见了塘面上的浮光。这浮光在白日里会变得很淡,想他昨天第一次经过这里时,也根本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到了晚上才察觉有异样。此刻俞韶经过陈希扬施了术,很快就看见了浮光,想必是陈希扬在咒术中动了些手脚。
他想到这一点,在一旁偷偷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很快咒术的时效便过去了,俞韶眼中的浮光渐渐淡去,他仍盯着塘面怔怔发呆,口中喃喃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也是我和苏泽想问你的问题。”陈希扬说道,“我们怀疑这水塘底下有冤情,所以才打算找你问问缘由。”
俞韶似乎尚未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不可思议地看着陈希扬:“你是会法术的高人吗?居然有这般通神的能力?”
“实不相瞒,我小的时候曾跟着一位云游道长学过一些皮毛。”陈希扬睁着眼睛说瞎话,竟也将俞韶唬得一愣一愣的,看向陈希扬的眼神也立即多了几分敬畏之意。
“说起这水塘,我还真不知道有这样的事。”俞韶抓了抓后脑勺,努力回忆道:“我依稀记得早年似乎发生过孩童失足落水的事件,但那也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好像也不是在这个水塘,是在另外一个……具体哪个我也记不清了。
“后来大家都了加强了安全防范意识,失足落水之类的事情便很少再发生了,而且我们这里的风水一直很好,老一辈的人都说,这是托了先祖的福,不曾有人提起这里发生过什么冤案。”
骆柒虽然不知道俞韶究竟看见了什么,但是听他们说的内容,也大致猜到了一些,环视了一下周围,说道:“此处风水确实好,但是你昨天也说了,一部分是天然形成的,一部分是人为改造的结果,尤其是将村口的直溪改为曲溪的设计,简直是点睛之作,将整个黄道十二宫的瑞气笼在了两仪之中。但是,这样的设计也隐隐透出一丝肃杀之气。”
俞韶听出骆柒是风水方面的行家,忙虚心请教道:“这肃杀之气,从何说起?”
“北斗七星阵,自古以来便是镇龙法宝,而此处的设计,用水塘围成北斗七星之势,环绕俞氏宗祠,怎么看都有点借瑞龙之气兴旺家族的意味在里面。”
俞韶听了更是觉得不得要领:“我们俞氏一族在明、清两朝虽然出过不少进士、举人、秀才,但也只是做了些官罢了,如果我们祖上真的借了什么瑞龙之气,那也应该跟皇帝搭点边吧,再不济也至少能图个封侯拜相啊。”
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了下来,话题讨论到此处,处处透着玄乎,怎么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俞韶突然一拍后脑勺:“我怎么把那事儿给忘了呢?”
苏泽忙问:“什么事?”
俞韶朝他们招了招手:“你们跟我来,我带你们去见一个人,也许他会知道些什么。”
第二章 河图洛书(七)
俞韶带着他们,走过了大半个俞源村,来到了接近村尾的地方,指了指前面的一排农舍,说道:“我想带你们见的人,就在那里。”
苏泽循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自家门口的藤椅上,口中叼着一管乌黑的烟斗,一边吧嗒吧嗒抽着烟袋子,一边费劲地弯下腰去捣鼓着脚边不知名的罐子。
苏泽疑惑地问:“这位是……?”
“这是我们村目前还健在的年龄最大的老人,已经有一百多岁了。我们小一辈的基本上都已经不清楚他本名叫什么了,只知道老一辈的人都称呼他‘俞伯’,我们也便跟着叫他‘俞伯’。”
俞韶顿了顿,又说:“俞伯是我们村里资历最老的老人,知道的事情很多,别看他年纪大,但记忆力却非常好,很多久远的事情,他只要听过一次,就一定会记在脑子里。几年前我跟着父亲编撰《俞源史志》的时候,有很大一部分内容还是根据俞伯口述记录下来的呢。”
苏泽与身后陈希扬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觉得这俞伯应该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
于是他们跟着俞韶向俞伯走去,俞韶先一步在俞伯面前站定,恭恭敬敬地喊了声:“俞伯。”
俞伯置若未闻,只是伸长了胳膊去够一个放在最远处的罐子,苏泽眼疾手快,忙态度谦恭地将那罐子递到了他眼前。
俞伯没有立即接过罐子,而是抬起眼皮觑了苏泽一眼。苏泽立即咧开嘴讨好地冲他笑了笑,一脸殷勤的模样。
俞伯不做声地接过了罐子,过了片刻才道:“小伙子,你挡着我面前的太阳了。”
苏泽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俞伯说的是自己挡住了原本太阳照在他身上的阳光,忙往旁侧让了一步,口中笑道:“俞伯,抱歉。”
俞伯又看了他一眼,对他表现出来的谦逊和恭敬似乎颇为受用。
俞韶见俞伯似乎心情不错,于是蹲下身去与他套近乎:“俞伯,又在忙着制药呐?”
俞伯只顾着手上的活,没搭理他。
俞韶似乎被他这般冷待惯了,丝毫不觉得尴尬,转头对苏泽他们夸耀道:“咱们俞伯可厉害了,能制很多种中药,我们村很多人家生了病,不去看医生,首先来找俞伯讨中药喝,保管药到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