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归会查明的。
“她真的死了?”沉默良久的夏珏忽问。
“我感知不到她的气息,”桂凤楼摇摇头,“很可能死了。不过,她也未必没有我所不知的重生邪法。”
“就算还没死,一时半会儿应当也不会重新现身。”夏珏道。
“不错。”桂凤楼笑了笑,“所以这段时日,诸位在皋狼城中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我打算再留半个月。”
他站在天光下,束发的金冠熠熠生光,却亮不过他一双明净的眸子。
他便是这样,永远果决、自信。
往往教人甘愿追随。
夏珏却笑了,唇角勾起,话里藏针:“要说动李绪,半个月就够了?”
他嘴上是“说动”,但谁都能听出来,说的是“勾搭”。
甚至勾引。
当着众人的面,他还少有这么直白流露。
连凌虚都似听了出来,转头,神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大、大师兄你这是……听说过一些流言的周靖两人,瞬间噤若寒蝉。
“就算不够,也不能再留了。”桂凤楼答道,似乎没有听出夏珏的话外之音。
“原来如此,”夏珏瞥他一眼,负手转身离去,“那你便试上半个月吧。”
他的背影,很快看不到了。
随后,桂凤楼和凌虚也相继离开。
两个九华宗年轻弟子,这才吐出口气,开始说话。
他们俩还是第一次直面那两人间的暗潮汹涌。
“大师兄的那个传言,该不会是真的吧!”周靖道。
“哪个传言?”甄莺来问。
“说他……”周靖吞吞吐吐起来,“说大师兄他争风吃醋,把桂师兄带回门派的那个柳师弟给杀了。”
他本来是小声嘀咕,忽然高亢地“嗷”了一声。
“师妹!”周靖气恼,“你怎么又掐我胳膊!”
甄莺来瞪他:“别说有没有,就算真有其事,要怪也是怪桂师兄三心二意!这一路上,大师兄待我们不错,常常指点我俩,你这么揣测他还有没有良心?”
周靖捂着胳膊哀叫:“我没有,我没有……呜,师妹你下手轻点。”
“哼,”甄莺来冷哼,“叫你嘴碎。”
“可是……”周靖显然不见棺材不落泪,又嘀咕道,“桂师兄也帮我净化过宝物啊,我站哪一头都很为难。”
“那你就不能少说两句?”甄莺来又狠狠掐了他一下,走了。
“呜啊,疼疼疼疼疼……”周靖这次连眼泪都下来了。
甄莺来不是凡人女子,有修为在身,手劲大得很。
他揉着酸痛的地方,喃喃道:“好像门派里的女孩子都觉得桂师兄不对?唉,不对归不对,像大师兄那样盯得太严,看得太紧,换做我也受不了的。”
“哇!”他忽惨叫一声。
从上空飞过的白鸟,将一滩秽物拉在了他的头顶。
第13章 一笑 他应和着,眉目柔和,嘴角微微弯……
翌日,桂凤楼便接到请柬,邀他去城主府一叙。
李绪果然对幽劫之事,颇为上心。
请柬上只写了他的名字,桂凤楼转头就找到甄莺来,叫上她一道去。允诺过别人的事,他很少会忘记。
他们比邀约的时间早了半个时辰到达城主府,先去探望李少游。
皋狼城少公子的住处,宽敞明亮,陈设却算得上朴素。只在墙边悬挂了一排各种灵材锻打的长刀,寒光辉映,似乎都是李少游曾用过,已换下来的。
床帐里,李少游沉睡未醒,身体仍是狼形,尾巴搭在肚皮上。
领两人进来的李家仆从,好像也对他这副样子见怪不怪。
桂凤楼伸手抚在小白狼额头,再探了探他体内的气息。灵力已然平稳,这两日就能醒来了。
他将李少游的情形告知甄莺来,而后道:“师妹你要留便留在这里,我去见李绪。”
既然李少游无碍,他对守着一只昏睡的狼发呆,没有什么兴趣。
甄莺来乖巧地点点头:“师兄去吧,我在这里就好。”
桂凤楼被侍从引入了书房。
此间也不豪奢,两面墙的书架上塞满了卷轴。唯一惹眼的便是铺在地面的那块硕大的方毯,雪白的皮毛纤长柔软,连一丝杂色都无。
看不出是何种灵兽的,桂凤楼暗想,总不会是狼毛毯吧?
埋首在案牍间的李绪看他一眼,道:“请坐。”
桂凤楼在他对面坐下。
“桂道友,与你同行的那位凌虚道长,便是曾经身陷幽劫三十年的玄天宗执剑长老吧。是你救醒的他?”李绪连寒暄都没有,便问道。
“是我救醒的。”
“既是如此,本城有一些陷落幽劫的人,桂道友可否救治?在下定有回报。”
“不用回报,我都能治好。”
李绪一怔,望向他的眼神里,多了些东西。
“阁下为何能净化劫气,此中缘由,能否告知?”
桂凤楼摇头:“与我幼年奇遇有关,却是不便说明。李城主,你问了我这么多话,该轮到我来问了。在皋狼城禁地里,你究竟在研究什么?如何救治遭劫之人,还是……”
“那只是一部分。”李绪沉声道,“我还想找到抵挡幽劫的办法。”
幽劫愈演愈烈,各大宗门倒不是最急的。有修为在身,就能在幽劫降临之际及时逃脱。
身为皋狼城这一大城的城主,李绪却很急。
他治下百姓,大多数都是连神行符都无力催发的凡人。
“桂道友可有什么法子?”
“我能够为他人加持灵力,保他不被幽劫所侵,”桂凤楼道,“护下一城之人,我力有未逮。要办成此事,至少需要一座守城大阵。”
“不错,我也想到了这一点。对本城现有的防御大阵加以改造,令其能够抵挡幽劫。”
李绪将一支卷轴,推给桂凤楼。
“这里面是我目前的心得和设想,桂道友对幽劫见解非凡,望能给些指点。”
桂凤楼展开来看,这不起眼的小小卷轴里,内容却极其详尽,图案与文字纷纷涌入他的神识。看来李绪研究幽劫,也有很久了。
哎?
坐在床边,拿出一册术法典籍来看的甄莺来,余光瞥见小白狼动了动耳朵,嗅了嗅鼻子。
醒过来了。
“你一直在照看我?”白狼一睁开眼睛,黑亮眼珠便觑向了她。
“你兄长已将你带回城主府,我是来探望你的,”甄莺来乐了,“你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上次我醒来的时候,你给我倒了杯水。你叫什么名字?”
“甄莺来,黄莺的莺,客来的来。”
“嗯,我记住了,我叫李少游!”小白狼转了转脑袋打量四周,似乎觉察到哪里有异,抬起了前爪看去——而后瞪大了眼睛。
它这副呆愣愣的样子,更惹得甄莺来发笑。
小白狼发完愣,便挪了挪,探爪把叠在床尾的被褥扯来。甄莺来也起身,帮他把被子盖好,只露出一个狼脑袋。
霎眼间,卧在床上的小白狼,变回少年模样。散落的黑发铺满了竹枕,脸上缺了些血色,但依旧英气俊朗。
甄莺来有点不知所措地移开眼睛。
“你怎么好像很失望?”李少游问。
“没、没有。”
“真的没有?是不是嫌弃我丑?”
“不是!”甄莺来叹了口气,老实交代,“其实我一看你的狼身,就想起我小时候家中养的那只大白狗……我很喜欢它。”
“原来你喜欢的是一只狗。我很像狗吗?”李少游道。
“……像。”
李绪的书房里,两个人已聊了很久。
句句都不离“幽劫”二字,也逐渐聊出了几分对彼此的敬意。
他们对幽劫之祸,都曾深入钻研过,也迫切地想要彻底解决。
这人原本觉得我轻浮浪荡,现在倒是改观不少……桂凤楼看得分明,也不点破。
他微微含笑,眸子里似落了星光。于无意者看来是温柔可亲,在有心人眼中,就是若有情意的浅笑了。
李绪便是那个无意者。
不论美丑妍媸,他一概看不见。
两个时辰后,话已说尽,李绪亲自起身送客。
那支画有护城大阵的卷轴,桂凤楼也收起来带走,打算回客栈后问一问夏珏。轮到法阵,夏珏才是大师。
“桂道友,明日还要再劳烦你。”李绪道。
“无妨,明日再会。”
他们已约定,第二天李绪登门,接桂凤楼去皋狼城的禁地,治好里面关押的那些人。
李绪一直送到了门外才回府。
桂凤楼在门口等候,少顷,收到传讯的甄莺来匆匆赶至。
“师妹何事开心?”见她在笑,桂凤楼问。
“没什么,”甄莺来道,“李少游刚刚醒了,师兄要去探视吗?”
“不必,时辰也不早了,”桂凤楼转身,“以后再说吧。”
夏珏不在?
回到客栈,桂凤楼推开门,发现屋内冷冷清清,一个人都没有。
他本来想找夏珏聊一聊护城大阵的事情。
片刻后,桂凤楼敲响了凌虚的房门。
门扉很快打开,好在凌虚尚在,桂凤楼便邀他一道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