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生物大多数都保留了被封冻前的姿态,晶莹剔透,栩栩如生,且大多灵气充盈,放到外界都是不可多得的藏品。
沈初云也俯身拾了一粒,被易千澜劈手夺过重新扔了回去:“冥火只在寒泉生长,除了我派宗师外无人见过。擅自接触这些,是嫌自己活得太长?”
看似是在教训不懂事的师弟,其实也为震慑有些松懈的弟子。其余人听了,也悻悻将手中冰晶丢掉。
一行人总算从这玄奇的景色中收回注意,开始专注于此行目的。
“不知掌教他们究竟去了何处,如今这雪原一望无际,漫无目的地行进只会浪费时间。”
有修士御剑而起,看过漫布四野的河道后,不由犯起愁来。
在场众人一时静默,只有秘境中的烈风吹过原野,带起冰棱后扑簌簌的声响。
易千澜运起护体灵气,将凌霜铭牢牢地包了起来,以防他被冥火结晶碰到。随后他看着远处树丛中闪烁不定的法光皱紧了眉。
那是玉清派用灵石为弟子圈出的历练场所,一旦出了灵石范围,谁也不知之后的路要通向何方,会潜伏何种危机。
但禁地入口又岂是轻易可以推算的,众人顺着灵石路标指引的方向且行且掐算着,竟无一人可以得出正确方向。
最离奇之处还在于,众人御剑出了灵石界碑后,兜兜转转一整日,又走回了原处,像极了民间流传的鬼打墙。
刺骨寒意附着了禁地法则,可穿透护体灵气。一行人驾驭飞剑本就耗损了许多法力,如今在界碑前停下,已有人发起烧来。
离开法力,疏于练体的修士就与凡人无异。
无奈之下,易千澜只得下令寻个背风的洞窟原地休整,待明确了路程再启行。
弟子们不知从何处寻来成捆干柴,下面用火灵石架了,不出一会便噼里啪啦燃起熊熊火堆。
金黄暖晕驱走黑暗,空气中也终于有了一丝热气,算是众人在这冰封万里的雪原上唯一的慰藉。
凌霜铭跟着队伍走了整日,虽说是由易千澜带他御剑,并未消耗灵力,但也疲累非常。
且自从进入秘境内部,神魂不稳的状况愈发严重起来。好几次他都半昏半醒地,待清醒后却又完全记不得在昏沉时发生了何事。
如今终于有了消停时,他默默寻个角落的火堆坐下,神识不由迟钝下来,眼皮开始控制不住地上下打架。
因易千澜作乱,沈初云自进入秘境以来,几乎没什么机会与凌霜铭接近。如今一眼瞥见他只身在墙角孤零零地坐着,急忙凑了过来。
沈初云挂上他半永久的轻柔微笑,伸手拉住昏睡之人的手腕,将水灵气输入对方经脉中。
干涸的经脉被温润的灵力滋养,被遗忘的伤痛又开始发作起来,还带着几分痒意。
凌霜铭不快地将眉头颦起一点,睫羽如残蝶轻颤,挣扎着想要抬起。
沈初云瞧他这副困惫模样,眼底厉色一闪而过,附在他耳畔轻声问:“凌师兄,你当真是从前那个凌师兄吗?”
凌霜铭眼帘拉开一条缝隙,艰难地朝沈初云看来,想要分辨出身边之人的样貌。
沈初云岂会给他反应的机会,又进一步试探道:“你可听说过,穿书系统?”
系统……?
此人怎会知道系统存在?
困顿不清的脑海中,只来得及冒出些零碎的疑惑。
凌霜铭涣散的眸光轻颤一下,似要给出回应。
沈初云不由眯起眼,紧紧盯着那对失血的唇瓣。
眼见纤细的脖颈上,那喉结滚动一下,马上便能得到答案。
一道长影突兀地出现在两人面前,打断了沈初云的诘问。
“倒是我疏忽了,师弟身子骨太虚,受不得禁地风寒。”
是易千澜,这倒霉的家伙又坏人好事。
沈初云恨得指甲都快掐进拳心去,但想想一路滑坡的好感,还是咬牙忍了。
他目露悲悯,当即退下自己裹着的白裘往凌霜铭肩头搭:“初云也险些忘了,凌师兄手脚明明都凉了,怎么憋着不说。”
不过他还是低估了易千澜的执念,伴随着脑海中好感下降的提示音,是先他一步落在凌霜铭身上,将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墨色绒裘。
“这里有我照应,你去看看那些发热的人。”
沈初云顿时感到一阵心累,他现在不光怀疑凌霜铭是穿过来的,他还怀疑易千澜也穿了。
不然这榆木脑袋的人,怎会这么不听摆布?
但为了自己的人设,他咬牙,他还能继续忍。
将多余的人打发走了,易千澜才在凌霜铭身旁坐下,痴痴地观赏着较冰雪还白皙三分的人。
火光为对方恬静的睡颜镀上一层光晕,就如剔透的琉璃正散发迷人的光泽。
让人想要将之放在掌心,细细亵玩。
易千澜难抑眼中渴欲,缓缓伸出一只手,战栗着摸向那看起来柔软细腻的薄唇。
但他终究没能触到,那双冰眸不知何时已睁开了,正迸出逼人冰寒。
“师弟,我……”
易千澜急于解释,话却忽地顿住,他发现凌霜铭并不是在看他。
那双剪水眸子正聚焦在空中,瞧着一片虚无。
青衣人手持沐雪剑,带着一身冰雪气从洞穴外进来,笑盈盈地在他对面站定。
“想救阿洵,就顺着此地往东方向,直走下去。”
不管何时顾看,青衣人的笑都像团柔和的春风,可凌霜铭能察觉到,这温暖之下,乃是料峭霜冷。
该是经历何等绝望,才能笑得这般叫人肌骨生寒?
“你的阿洵,发生了何事?”
凌霜铭深吸口气,控制住摇曳不定的神魂,想从青衣人口中套出些信息。
但他很快后悔了,只因眼前之人闻言,神色一滞,与他一模一样的桃花眼中不可抑制地涌上悲戚。
不详的预感狠狠地在凌霜铭心头揪了一下,他忽然不想听青衣人接下来的话了。
可要收回问话,已然晚了。
“阿洵……阿洵死了,我杀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易千澜:你爱我,我爱他。
沈初云:穿书体验苦兮兮。
第21章
青衣人的话如同一柄重锤,砸在凌霜铭心上。不过他很快便冷静下来,重新观察一遍青衣人的神情。
美目流眄,柔和得若世间最清软的风。
果然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我不会让他死。”凌霜铭一字一顿道,“只要我在一日,定会护他无虞。”
他看到那人怔愣一下,展颜笑道:“是我多虑,你既有这般决心,阿洵和它交予你我便安心了。”
凌霜铭挑挑眉,不置一词。
雒洵是他的徒儿,何时成了此人的所有物?
眼见青衣人的身影又开始变得浅淡,他才想起这人似乎还未讲最关键的问题。
“等等,你和雒洵之间,究竟……”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朔风凛冽,自洞口灌入,扑得满地火苗乱舞,也将那抹孤寂青影连同最后的悲叹吹散。
眼前一切景物都朦朦胧胧的,凌霜铭才惊觉自己眼底不知何时覆了层水雾。他伸手拂过眼角,看着火光里格外晶莹的水珠,一时有些发怔。
无情道大成的他,早就无情无欲,不知悲喜,如今为何会流泪?
难解之际,手中忽然被人塞了一碗热乎乎的汤,打断了思绪。
转眸看去,易千澜正站在火堆前扑打身上落雪,应是刚从外面回来。
“我和几位同门猎了些灵兽给大家开荤暖暖身子,你这碗中我多加了几味滋补经脉的灵植。”
事到如今,再瞧不出易千澜的异状,凌霜铭也枉活了这把子年岁。
他将汤碗递给易千澜,眉目疏离道:“师兄不必把心思放在我身上,将汤药分给那些发热的弟子。”
察觉到凌霜铭刻意的疏远,易千澜心里一紧。
不过想到凌霜铭近来对人态度一直如此,他又生出丝侥幸来。
“霜铭,你我是同门师兄弟,我自是要多照顾你些。”易千澜挨着凌霜铭坐下,重新将碗递回去,伸手为病恹恹的人敛好衣角,“而且现在你才是这里的主心骨,你若倒下了,再遇到天阶妖兽,我们岂不是要全军覆没?”
凌霜铭心知拗不过他,只好将那汤药一饮而尽。
应是热气蒸腾的缘故,那两瓣薄唇泛起血色,苍白双颊也升上两缕绯红云霞,如点墨山水间忽然生出大片桃云,一下子鲜活起来。
易千澜小心翼翼地收敛眼底的欲望,一刻也不敢落下地观瞧着眼前这副旖旎风光。心里不由慨叹,从前凌霜铭未曾伤重时,容貌应当比现下还要昳丽几分。如今回想起来,只剩满腔惘然。
凌霜铭不动声色地将他的眼神收在眼底,捂着唇闷咳几声后斟酌道:“此地往东再行数百里,就能到达传送阵,但后面的路只会艰险百倍。如果众位师兄撑不住,就不必跟来,我一人即可。”
与青衣人对话后,他表面上尚且镇定,实则已是心湖大乱。
雒洵的性命只怕朝不保夕,他这做师尊的,哪里还有闲心思与易千澜这只缠人的蚊蝇斡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