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凌霜铭及沈初云眼中的惊讶之色,易千澜解释道:“据说十渊寒狱是当年建派祖师在收服了大妖后,请星弈祖师设下阵法开拓洞天,其后亲自将大妖封印于秘境中,这青梧便是祖师剑鞘所化。而后他将剑灵冰凰留存于此,日夜以灵凰圣力镇压万千妖邪。”
沈初云:“祖师留下剑灵,他的本命灵剑岂不是成了一柄凡铁?”
“我派教历记载,祖师爷完成封印后不久,便因神魂耗尽陨落。这灵剑自是一同留在十渊寒狱内,随冰凰青梧一起沉睡了。”没等易千澜答复,一旁年纪稍长的金丹弟子已长叹一声,“上仙界剑者数不胜数,达到剑心境的已是凤毛麟角,像祖师爷这般超脱剑心境的仙人,更找不出第二位来。可惜……伊人早已仙逝,空留后人遥想罢了。”
说完,这疑似剑痴的弟子又瞟向凌霜铭的方向,面上痛惜之色更甚。
凌霜铭:“……”
倒也不必摆出一副悼念的表情,他还未踏进棺材呢。
“易长老,这禁地九重渊,一旦踏入便无回头之路,只能深入下一重渊,或是寻到各渊内的出口。我们现在该走哪个分支?”
听到修士提问,易千澜一时也无法作出决定:“师尊他们当是去了十重渊,那里比之前九重更为特殊,须先进入第九渊,而后寻找传送阵法。可灵力旋涡每隔半个时辰便要换一次方位,只能用星衍阵术推算得到具体入口。现下持光不在,我们这些人也只能推算个大概,进入第几重便看运气吧。”
难怪这次落星渊闹出那么大动静,御清尘等人都未出面收拾乱局。原来困在禁地里的弟子,竟是指这批撑起玉清派根基的大宗师。
凌霜铭胸臆间莫名的憋闷愈发强烈,连化神期都能着了道,看来雒洵的情况比预想得还要危急。
倏然那青梧枝桠间飘过一抹幽蓝影子,脖颈颀长,羽翼优美。
悠悠长唳似环佩清音,响彻在天风中,心魂都为之摇曳。
凌霜铭只觉有什么铭刻在神魂深处的物事,正隐隐与眼前景象共振,呼之欲出。可当他仔细去忆,却仿佛隔了无尽的晦夜,无法逾越天堑半步。
在论剑台上那股神魂撕裂的痛楚几乎同时席卷而来,他只觉双足仿佛一下踏在云端上,险些又要失了意识。
沈初云为了寻觅所谓机缘,谨慎地遵照系统指示,不离凌霜铭半步,因此第一时间发现后者情况有些不对。
他强忍抵触一把环住凌霜铭的腰身,笑语如暖阳骄艳:“师兄可是身子不适?初云备了些养神的丹药……”
孰料还未来得及表现一番,人又被易千澜极其自然地揽了过去。
“师弟已服用过补血丹,再用药只会损伤经脉。”易千澜拧着眉提醒过沈初云,低头时眉眼间却写满温柔,“霜铭若撑不住,师兄背你便是。”
末了,还凉飕飕地瞥了眼沈初云那只触过凌霜铭腰身的手,大有嫌弃意味。
沈初云被瞪得满头雾水,这个大师兄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
就在刚才,他还看到易千澜本已满格的好感度降了一大截。莫非是嫌弃他没有把人顾好,觉得他丹术不够格?
可系统分明说过,易千澜早已对他死心塌地,予取予求,无须再特意攻略了啊。
“大师兄是我们这里实力最强横之人,怎好分心带着伤患?”沈初云犹豫一瞬,还是决定再补救一下,“初云只是不忍师兄这般费神,再者初云亦是水灵力,可用以修补经脉,因此凌师兄的伤势交还是由初云处理比较妥当。”
按照易千澜的性格,这番真挚言语过后,他的眼中必定又只剩下沈初云一人。
可沈初云看过他头顶的数值,笑容立时僵在脸上。
——好感竟又掉了十点。
无形的尴尬在两人间蔓延,就连周围的修士也发现三位长老似有古怪,本想找易千澜讨论阵法的人都识相地躲开几尺,远离这可怕的低压气氛。
好在凌霜铭这次很快便清醒过来,他一把将易千澜推开,摇摇晃晃地朝前迈了几步。
“凌师弟?”
易千澜等人意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却浑然未觉,冰眸涣散无光,只倒映出虚空中那道与自己有九成相似的青衣人影。
他看到那人澄澈眉眼满是笑意,一对桃花美目好似盈了世间最轻柔的风:“你要找的人,顺着这个方向便能寻到。”
凌霜铭眼神空洞,如同毫无生气的牵线傀儡,也跟着青衣人的动作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向远处正冒着森森寒气的灵力旋涡。
“第十渊的入口,就在此处。”
第20章
众人看向凌霜铭所指方向,面面相觑道:“第七渊,寒泉之渊乃是最好辨认的,只因其终年冰封,即便在结界外也能感知寒意。凌长老莫不是算错了?”
往日里,这些人巴不得凌霜铭多出些丑,好拿他来打趣。且原主也一直温温吞吞,没什么脾气,甚至还能跟着自嘲几句。
但如今明知凌霜铭根本没有接触过星衍阵术,就连门派书斋开设的阵法课都未曾上过一节,他们还是尽量换了委婉的说法,以防语出伤人。
立在一旁的易千澜皱皱眉,示意弟子们不要插话。
他能瞧出来,凌霜铭现下的状态不大对劲。
师弟虽是在笑着,眸间却不见灵光,失了素日顾盼生辉的神韵。
像是一具毫无生气的驱壳,被不属于他的灵魂控制了般。这禁地中,有某些非人之物与师弟产生了共鸣。
他顺着凌霜铭的视线,望向那株高悬天际的梧桐,眼角轻轻跳了下。
当年师尊不顾劝阻,强行收下凌霜铭作入室弟子,当真只是因他在丹术上的天赋吗?
易千澜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忘掉脑海里那些荒谬的猜测,转身向弟子们问道:“你们之中,可有人去过第十渊?”
“第十渊就连掌教印都无法开启,我等哪有那等通天的本事能够踏入?”马上有弟子接道,“普通弟子的活动范围,到第七渊已是极限了。”
易千澜反问:“那我们为何会笃定,第十渊的入口一定设在第九渊?”说罢他深深地看了凌霜铭一眼,“凌长老这么说,定有他的道理。若有人存在异议,我们可以兵分两路。”
此话一出,弟子们大都没了异议。在这危机四伏的秘境中,凌霜铭的实力便是他们最大的仰仗,只有少部分艺高人胆大的弟子选择了其他支路。
他们率先自传送阵中跃下,身影在触到那些灵力旋涡时,化作几缕流光转瞬便消失不见了。
“这些师兄单独行动,不会出事吗?”沈初云秀眉压下,看上去是当真担心这些同门。
“对于他们来说,这不过是场历练,无人抢夺机缘自是最好的。”易千澜冷笑一声,随口敷衍沈初云几句,又将视线放在凌霜铭身上。
弟子们已经在陆续进入他方才指向的异空间,可凌霜铭却依旧无声无息地立在那里,双眸凝视着虚空中一点,但那里分明空无一物。
“凌师兄,你没事吧?”这下沈初云也发现凌霜铭有点不对劲,伸出只轻软如柔夷的手,拍上后者的肩。
像一颗石子打碎镜面,眼前青影化作水纹散开,凌霜铭猝然回神。
疲倦霎时潮水般自神魂深处涌起,他单手支住有千钧沉重的额头,控制不住地往后跌了几步。
电光火石间,先是离他最近的沈初云伸手就要扶他的腰背,继而是易千澜后发先至,灵巧地插在他与沈初云中间,拉住了他的手臂。
两人接力,稳稳地避免了他栽倒在地。
像击鼓传花那朵花的凌霜铭:?
他竟不知自己何时与这两人建立了如此深厚的情谊。易千澜也就罢了,沈初云又是在唱哪出。
“师弟可还能行走,若不能师兄背着你。”易千澜心疼地为凌霜铭拭去额角淌下的晶莹汗粒,也不等人回答,便伸手往那纤若无骨的腰身抄来。
凌霜铭心中顿时有些不快,忍着脚下虚浮,往旁边避让一步,轻巧地躲过了易千澜的动作。
“霜铭手脚俱全,师兄多虑了。”他冷然说完,也化作一道流光掠进寒泉渊内。
望着那道单薄清绝的背影,易千澜微不可查地叹口气。
看来是他操之过急了,像师弟这般骨子里冷傲之人,还需徐徐图之。
寒泉渊顾名思义,乃是修建在一道横无际涯的冻泉之上。
河水如渔网般在冰原交错,水畔依照河道的走势,生满郁郁葱葱的不知名植株。霜白的灌木枝叶被水浇灌,足有一人高。其上还零零点点挂了幽蓝的火星,随刀刮似的风四散飘舞。
有诸如蜉蝣这类的小虫向这些微弱的光飞去,皆在触到幽火的前一瞬被冻作冰棱。
「宿主,这是倚傍寒泉生长的九幽冥火,碰触到它哪怕是化神期修士都会顷刻被冻结哦!唯有与之境界等同的火灵根修士,全力传输灵力,方能解开冥火冰封。」
系统难得发挥了作用,自发为凌霜铭解释禁地内的奇物,生怕宿主会在秘境中一命呜呼似的。
到了第七渊,妖兽的修为都到了元婴以上,绝大多数弟子都未曾来过,一时间有不少人都捡起地上厚厚一层积雪似的冰棱仔细把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