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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上,众人举头瞠目望凤凰神姿,只能见华光交洒,玉光焕霄,天端两团火云纠葛不止,根本看不清具体战况,凝视不出多久,便眼珠灼痛,夺眶而出。火风扬起来横天刮地,人多失明。其中有一人眉目清雅,明月为珰,乃江陵十三仙瑟女陈天瑜,白裙跪地,正在喂伤者服药,旁边站立一个艳服浓妆女子,左右顾盼,心不在焉,是琴女容思行。
曹贤孟是大众之中极少的还算镇静之人,回头看见“青面”也往这个方向来了,他已认了出来真实身份,便抱拳小声道:“七公子。”
慕容紫英根本不愿稀里糊涂当这个驸马,所以没上水云阁见班驳去,他听说栾高师惊醒神兽,奔赴过来的时候,檀弓和火凤已经不知道打到哪去了,天空暂时恢复平静,便一面救人一面回道:“方才席上多谢曹主笔相助。”
曹贤孟道:“曹某不过顺水推舟罢了,明哲保身,甚是自愧。七公子才堪可独当仁义二字。”
慕容紫英见卫玠也不见了,两个婢女忽地来说:“公主和郡主都不见了!”
慕容紫英大呼不好,扭头却见到一个卫璇杵在附近,他离那人还颇有一段距离,却闻到他身上熏香不绝,甚是浓重,而卫璇虽也沐熏,却都十分清浅,总也逃不过龙檀沉麝这四样,未有如此难辨之香;再者言之,卫璇多着靛黛蓝缁,衣色半明半黯,玉带常以银丹色相衬,而眼前人红衣金带,腰间之饰,极尽敷张扬厉之能。
故慕容紫英一柄雪亮的匕首已至颈前:“是你!”
魅魔见他眼色凌厉,脸有恨意,耳无垂珠,颔下近肩处,有一鲜明红痣,便张扬笑道:“许久不见,小美人,不过往日在你怀中偷过两回香,你何须如此疾言厉色?”
慕容紫英提起他的手问:“把人交出来!”
魅魔低头“哦呀”了一声,冷笑道:“怎么?你怀疑本座劫走了她们?呵,本座若有心也是对你,你此时此刻便只会在香塌软席之上,岂会在此陋室委屈了你桃花美七郎?还是说,小美人你本来就爱这草野之中,凤穿牡丹……”慕容紫英没听完,匕首又猛逼一寸。
一个又尖又利的声音响起:“你做什么!”
原来是一个黑衣少年,慕容紫英见他媚眼如丝,羞云怯雨,对上魅魔更是万种妖娆,竟有女子侍夫之态。慕容紫英这唤作“离焰”的少年对话,好像魅魔一直在后宫之中淫乐,对外面事并不知道。
慕容紫英因想魅魔与檀弓好似有交,便没有立刻下杀手,还要拿问时候,忽听耳畔隐隐有玉佩相击之声。
又一声铮然一声剑鸣,三人御剑而来。慕容紫英上前道:“月沾,兰因,郭师弟,你们怎会来此?”
郭岳道:“卫首座也在呢,可真是太好啦!”
姚云比本来听见水锳峰承教玉佩所击的“冰释川落”之音,与云如露腰上所戴的昆吾峰承教玉佩所击的“五雷洗剑”之音天然相和,便知这个易容的陌生人是慕容首座,却不想还有“首座师兄”。大喜过望之余,却见一乌发妖冶少年笑吐舌尖,一声甜叫,立时抱紧了首座师兄,粉脸斜偎,朱唇紧贴。姚云比鸡皮陡立,面如猪肝,心烫如火,不敢多看。
云如露疑惑,郭岳摸头看魅魔道:“‘彗星袭月,荧惑守心,帝京必有灾殃’。这不是你的原话么?传书让大家来这里保护百姓,带妇女老小去避难什么的。”
“必有灾殃?”慕容紫英皱眉,“还有谁来?”
云如露道:“常正一和玉阙师伯正在路上。”
众人对不上词,才发现这个卫璇是那媚着人身,妖男惑女的魅魔,方才他文文静静的,所以即便他们与真卫璇曾经朝夕,也一时不辨真假。
这淫魔尝放诞狂言:“太清仙宗美人如云,特特男子,腰细如柳,风情天下少有。诸君好南风者不可以不一尝。”
众人都拔剑相向,立时只欲手刃了他,姚云比更绝不放过:“首座师兄海内共瞻,岂容你这种下等淫魔玷污他的宿名!”
离焰回瞪:“再看魔尊大人灭了你们全家!”
魅魔舒然笑道:“算了吧,本座惧内如厮,怎敢伤我妻友?回去受他冷脸,不得及笫。不如大家今日消停,日后再好生一齐享乐。”
姚云比大惊:“你已妻娶,为什么还,还这般厮混?”
郭岳下有妹女,曾遭戏弄,愤道:“怕是自己家婆娘丑得很呐。”
魅魔听了更是可乐,畅然大笑:“哈哈,真是千差万错,贱荆容华胜仙,三界皆仰其皎也,只可惜白昼端相,让我讨不得趣味,哪有慕容公子和云公子这两朵野花香。”
云如露胸膛起伏,慕容紫英眉横一团青气。
话音甫落,只听见一声震天悚地的啼鸣,离焰忽然变成一只五体投地的乌鸦,是这凤鸣一声之下,竟将离焰打回了原形。
这时又听远处有兵戈之声,守城将士喊道:“快快快快!关上门!快关!”
“兰陵真的反了!”
“兰陵年年进贡作小伏低……没想到人家励精图治,坐薪尝胆啊!你看看方才那铺天的架势,灵兽五百只,飞剑三千架……”
“何止千架?又何以数量胜之?你可看见那不周剑、小阴笔、幽冥灯……乃是兵器谱上早已绝迹的圣器!竟被他们握在手中……”
“反正我今日见了真的凤凰,死也无憾了!”
“不知道这城门能抵挡多久,那沈悖来势汹汹早有准备,我看怕是凶多吉少……”
“够了!都给本宫闭嘴!”太子满脸赤色,大汗淋漓,挺在一块大石头上呼呼呵气,冠冕的垂珠结成一团。
姚云比大惊失色:“沈悖起兵造反?这……师兄,云师兄慕容师兄,我们要不要传信回宗内请求援兵?”
云如露观见城外山河变色,碧涛吞日,无数飞禽走兽汇聚而来,六军之中,人多脑碎,碎如微尘,有一白发青年骑于马上,他一手细拨马鬃,一手雷诀,闭目取电光,连穿数十人,可始终目不视敌,仿佛别有心事。
见军中无太清子弟,云如露便道:“不需要。”
郭岳茫然:“为啥?”
云如露道:“我门弟子一孝双亲,二敬师长,三朝天地,本来不需要遵守这些君臣之道。救这个朝廷做什么?死伤的是自己弟子。”
云如露深看太子,太子哭得岔气:“本宫的国师在哪啊?国师啊!”
众人亲眼见了栾高师跑走,不敢告知太子,都不吭气。中书令请太子点将抗敌,太子团团的一个胖脸,涕泗横流道:“小斑驳浪到哪去了!她鬼点子最多。等会,现在在上面打火凤的人到底是谁!是不是和叛军一伙的?”
老臣道:“火凤为万妖之主,如今苏醒,八方妖物皆来朝拜,只怕帝京四方城墙,不过一时就会为妖兽冲塌踏烂……”
太子登上城楼,亲取一副弓箭,可他手脚并用,也只能开弓半掌之宽。
云如露评道:“有这样的储君,今日不亡则明日亡,为什么不早早取而代之?”
慕容紫英道:“你言之尚早。虽说江山易改日月难换,我辈修真之人心向大道,不入庙堂不朝天子。但一朝之君若是修习魔道之人,百姓何殃,实非我辈所可以忍。我想璇玑号集你们来这里,就是预见了今天这个‘灾殃’。”
姚云比道:“我听说这个兰陵沈悖去日心地宽善,行侠仗义,与首座师兄相交至深,后来不知为何沦入魔道……”
一个声音传来,在城内上空反复回荡:“我数到十。”
慕容紫英与云如露互看一眼:“是沈悖。”
太子吓得肥肉乱颤:“你…你想怎样!”
沈并千里传音道:“打开城门,饶你一死。否则追随你之人,我一个不留。”
众人听见有衣物挣动之声,竟是仪狄在他手上:“你痴心妄想!城门开与不开,你心狠手辣都决计不会放过谁命。何必假作慈悲!太子你不要中他……”
沈并将仪狄脖子一拧:“很吵。”
大众震悚。
“还剩六。”沈并道。
“五。”
“四。”已有朝臣拜倒在太子膝下道沈悖今日势不可挡,不若放行,可行缓兵之计再图后日。
陈天瑜出列道:“不可!唯今日和他一搏才有后日可言。请开城门,我愿和他一战。”
“三。”慕容紫英不顾云如露阻拦,破墙而出,直赴城外。
“二。”
太子打跃而起,拿出金盒中的一支箭来:“给我射死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要不是他惊动神兽,兰陵一个弹丸小国,怎敢动心犯我神朝?必是他和反贼事先串通好了,他死了神兽消怒,叛军无主,大家各找各妈!”
“一。”
这箭乃神朝代代相传之物,可以自然追迹其人,穿魄破魂,不得超生,这时嗖然离弦,觑准远方檀弓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炎烟弥漫,红光紫气赫然相冲,再散开时候,太子破腑喷血。
层层紫霞红雾,毫光万道之中,只见一男子鼻梁直挺,嘴唇薄削,眉目却难以一见。箭矢至他身前,仿佛为无形高墙所阻,微一扬手,箭头拨转,五岳摧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