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烈箭隼忽抓起朱鹮,向右一掷,山崖处传来一声巨响…
青霄仙子见了心爱灵禽遭此劫难,闭目流下两行清泪,只得求道:“栾道友…不如作罢吧。或许命该如此,我们今日命定要折在这里……”
却忽听近处有啼啭莺簧之声……
其声似箫非箫,似笛非笛。
王含贞大喜过望:“表台!”
卫璇卷竹叶为玉笛,笛声吹彻,只见那凤尾绿咬鹃振作精神,骤然腾起,龙文朱腹鹮听到了爱侣之声,也重回战阵。
容思行终于反应过来,这个便是天下第三公子卫璇玑了!她忙拿手绢遮住脸,恐被他瞧见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呵呵而笑,笑几声,咳几下。
卫璇在离檀弓两步之外停下,二人以眉许音,很快默契神会。
这首曲子一开始太平无波,笛随剑音,一起一落间默契神会,其妙旨非曲外之人可辨可道,越到后面则愈发散越愤激,斗意昂扬,剑音落则笛声拔,笛声伏则剑音涨,吐音鸿畅,曲意晓达,如碧波浩淼,浪涛扬怒。
那一双比翼鸟越斗越凶,区区一对凡鸟,在此曲之中竟大有上古神兽火凤、青鸾之姿态。
忽见檀弓右手自那软剑奔逸中拨出七条琴弦,左手抚弦。下手第一抚,便是一接不歇,数百下撞意急猱!
陈天瑜难掩震色,既惊檀弓之琴技,又为卫璇担心,如此急猱,就是她用百弦之瑟,都不能保证一定跟得上,何况是一支叶笛?
却见卫璇不仅应对妥当,后面几声极为空泛的散音,居然也配合地严严翼翼、天衣无缝。
陈天瑜听到第五回 时,才发现檀弓指法虽疾,但其甲音为虚,肉音方为实,而卫璇竟能辨出那万中之一的实音与其相合,与其说是赡学多闻,志慧聪明,不如说是……
陈天瑜因问王含贞:“王道友,可否一问贵表兄可有同参道伴?”
王含贞急忙摇手道:“不不不…”
可他以为又要为女子们牵线搭桥,害怕极了,忙道:“不是…姐姐啊,你再好好想想…我表台他…他……”
说点什么坏话好呢?
长相、门第、修为,桩桩样样俱全;家私、人品、德行,全都无瑕可击……又不能平白泼他脏水。
王含贞灵光乍现:“我表台他面热心冷!谁都看不上…对,谁都看不上……”
陈天瑜见他误会了,也就笑笑,别过脸不提了。倒是别的有心的姑娘,忙上前直问到王含贞脸上去。
只见绿鹃、朱鹮一边各啄烈箭隼一边羽翼,云如露劈空一斩,顷刻血如注出,瓢洒天地。
鸟头当一声落在王含贞身边,王含贞瘫然坐地,吓得不轻。
高空之上,传来赤书真人与元妙真人的声音,不知他们是何时赶来的。
卫璇料理后事,春风一笑:“仙子们宽坐前堂,卫璇去去就来。”
无须把抹额甩给王含贞。王含贞要跟去,无须一龇牙,光哇呀呀就把他吓退了一射。
第75章 风浸月领多情笺 花想容牵薄幸郎
二人合奏击退烈箭隼后,玄诚真人大势已去,不知七峰峰主如何料理此等宗门奇耻。多亏卫璇巧言抵饰,暂时将上下打点分付好。
刚回到洞穴,无须正将小草一段段地扯断,用石头砸他,嚷道:“傻角!”
没想到卫璇还是这么鲜龙活跳,枉费自己不痛快了一路。
卫璇乖乖承了他的骂,但很快屈膝坐了下来,眉头凝着一团青雾,脸色难看得很。他展开手掌,手背上近腕处有一块殷红如血的红记,掌心有一道太初石的虚影。
他们第二次经历时空的混沌元苞之时,修为大跌的卫璇险些命丧,可这太初石好像有灵性,居然钻入了卫璇的丹田之中,为他吊住一口性命。
“给我一个月,我把它逼出来。”卫璇双眉深蹙,一心在想如何物归原主。
“不必。”檀弓两指搭在他的阳白穴上,长力绵绵不绝地输送进去,“叩天钟,鸣天鼓。”
叩齿之法,左左相叩,名曰扣天钟。中央上下相对相叩,名曰呜天鼓。
“结假丹之种。”檀弓说。
这句话无须居然听懂了,大叫:“什么?您的意思是…太初石借给卫璇当他的金丹!这……”
但是不由卫璇拒绝,檀弓已经将太初石顺着他手上的三阴、三阳六条经脉推往更深处,在腰间和胁下连点两指。
卫璇运气培力,但还是抵受不住这等上古圣力,背心一麻,半晌都不能动弹,身发高热,神智迷糊。再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只剩下无须了。
卫璇按下下丹田阵阵钻心彻骨的疼痛,无须正在看一封信,一个不留意,信纸就被卫璇抽走了。
纸上几行翠墨,风骨神异,斜撇、反捺两笔有一点至真傲忽之气,就是檀弓的蝇头妙楷了,大意就是交代卫璇如何炼化太初石,后面是说需要闭关几天,令无须好照料卫璇,最末一行小字写着:“我感歉仄,实深悼惜。令他安心落意,是我之所望。”
卫璇骤不及防看见这句话,心里百感俱至。
卫璇比无须高太多,无须只得在地上瞎跳唤:“还给我!”
无须抄起鞭子去打他,可他手下没有轻重,一拳下去,卫璇猛地咳嗽起来。
无须盘腿坐在地上,偷看他披一件单衣,是真的一副不治之相,遂抓了抓头发:“卫璇……”
“嗯。” 卫璇应道。
无须推了他一下,又用小小的肩膀去撞他:“其实…你还可以,也不太坏。”
“多谢主公赏识。”卫璇朗笑一声,“你现在知道我不坏,那看来我们无须是长大了。”
无须把头上乱揉的手拍开:“说着说着放出屁来了!本君比你祖上太爷爷还大一百个辈分!”
“你还笑?你怎么都不难过?”无须扬头看着他,“你是捡了个大便宜,但是炼太初石还要很多时间啊!我主人说最少也要三年,才能恢复本来的修为呢!”
“我见到好多凡人修为跌了一点点,都要鬼哭狼嚎的,你怎么还笑得出?你是不是真的脑子有毛病?怎么就那么轻飘飘地剖了金丹?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你有毛病。”无须实不信世间居然有这等不可思议的能耐。
“难过?”卫璇笑了笑。
“因得而喜因失而忧,这是人的常情,我不外也是这样。但不过是长生不是我衷之道,我失金丹不以为失罢了。况且成你主人之美,是我之喜。”
无须听不懂:“你有毛病!”
“长生长生,可这世上,谁又能比谁活得长些?”卫璇看着掌心的太初石,“一块大棋苦苦求活,终究生死有命,不如任其自然。天不假年,人将如何?到头来不过是一个‘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罢了……”
无须大惊:“你少学主人说话!”
“学他说话?哪一句?”卫璇诧异,面上半分笑意都无,“是‘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人能善始,却难善终。
无须哼了一声,背过脸不理他,过了一会,才悄悄看过去,只见卫璇拿着一枚玉钥,他居然在这洞中也有一处暗阁。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老爱来后山玩,又怕给师父发现,就找了这一处秘密基地。”卫璇笑着解释,“说起来,我和此地应该上一世有前定,别的师兄弟都会被结界隔在外面,偏只有我进得来。”
卫璇取出来一件白鹤羽衣,披上之后,又是那个春风得志、面面俱圆的卫首座了。
“首座师兄。”忽然传来众弟子的声音。数十弟子左右长拜叩之,最中央的便是他雁行峰师弟姚云比了。姚云比与他同辈,却行子侄之礼,双手举过头顶,正然奉茶。
卫璇将黄玉简接过,姚云比飞速做笔记。
起初左不过是些雁行峰的鸡毛蒜皮,哪一个大弟子修为精进,哪一对要合籍双修,问卫璇如何批许灵脉丹药。但卫璇于雁行峰几百峰头风物、灵脉、丹药月俸,上下几千弟子姓名、家世、人物关系,全都记得一丝不错,也算他有通天本事了。
卫璇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以后这些事你就自己看着办吧,兰因,不必问我。”
卫璇喝一口水的工夫,姚云比又拿出五张紫玉简,这里头的事就大了些,多是峰里有五六个外门小派系斗了两败俱伤,魂灯灭了一二十盏,卫璇三言两语就处置了。
姚云比最后摸出三张玄黑玉令,卫璇因问:“可有檀氏夫妇消息?”
姚云比道无,卫璇作罢,只道:“师父若再问起檀弓下落,你便回他说檀师弟在我小赤壁家中作客。”
还有一张,说的是天问秘境瀛洲城主之女胡海娇酬千金寻杀父仇人,卫璇不语。
一张说的是步虚宫少宫主一百九十岁生辰,要来请卫璇和赤书真人赴他寿宴,卫璇忖思道:“十全为满,满则招损。步虚宫从来都作九不作十,好好地作什么一百九十岁?我看八成是在作妖。推了。”姚云比称诺。
一张说的是九玄门云锦、霞销两名魔女祸害了潜龙门的男弟子,卫璇将那玉简一丢:“精摇五脏震动,犯淫则丧失长生之宝。这些你要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