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笑两声:“另一个人嘛,今生今世富贵荣华,尊享不尽,是一人之下,万卝人之上呐!”
无须心道:“第一个是道君自己,后一个肯定是卫璇了!”滕玄明显也是这么猜的,听得颇为专注。
无须一方面好奇,一方面存意要胜了滕玄,便急问:“那这两个人…这辈子会不会在一块啊!”
平等王听见这么犀利问题,立时说:“这…这…姻缘之事咱们地府也不合管呀,真君……”
滕玄见他言语油滑,便询楚江王。
楚江王觉得分明好事,为何不能说:“回真君的话,根据命格所显,这二人此生必要结成连理,不仅如此,生生世世都是前缘既定,来世也必会相逢。”
平等王看见无须开心大笑,忙补充:“对对对,天生一对呐!”
可是滕玄却觉得脑袋都震碎了:“什么…倘…倘不按命格之所显,不结伴侣呢?”
楚江王为难说:“这也是大天帝忧戚所在。此二人是命格所契,如同一玉掰成,一钗摔断,注定难分难舍,如若不按命中之时结为比翼,二人都会灾卝祸殃身,恐双双性命不保…”
滕玄彻底结舌,在原地风干了、石化了。平等王看见情势不对,忙掏出礼物来,是一些自己家后院种的瓜果。上面还有酆都的文,说大天帝爱救济世人,可以送给世人用来辟邪驱鬼。还有自家晾晒的果脯干货,看得出来手很巧,平等王说:“内子听说吴广王高升,千叮万嘱让我恩谢贵人!一个妇道卝人家,终也送不出什么别的东西。”
滕玄面如金纸,硬卝邦卝邦说:“卫子…不可能…二位阎罗,你们是不是查错了?这一个人当真前世叫做卫璇,今世叫做赫连奕么?”
楚江王恭敬点首:“蛇君大人所言正是。此人前生做遍善事,历尽灾劫,功德累累,所以上天垂怜,今生命格甚为贵重,现在只是封侯称将。但他智赛隋何,机强陆贾,又兼之仁心厚德,所以民心皆向之。他而立之后,便会成为一国贤主,永世垂唱;千古名君,流芳万载。然而其本质灵魂却跳出三界中,不在五卝行中,非六道之中任意一道之所可以察,甚为诡谲。”
无须猛然反应过来:“不是,不是,等一会…你不是说一个人命很贵,一个人命找不到么?是卫璇的命找不到,不是我道君的找不到?”
楚江王一怔:“真君大人此话何意?大天帝神格明朗,居三十五重天帝座上,何以不在三界六道之中?”
滕玄捉住幸存希望:“那所以另外一个命贵之人不是吾主?那是谁?叫什么名字?”
平等王瞧见大事不妙,连忙要跑路,无须怒目切齿道:“谁,我现在就杀了他去!”楚江王着实被他吓到了,也半天说不出话来。
却听见一个清透冰凉的声音,檀弓已回来了:
“是苏云英。”
两日过后,戏楼。
几名西域美少年肌肤雪白,足挂两串金铃铛,脖上红宝石项链欲滴。莫说容貌如何,只是这些鲜明颜色,就足够令人目眩神摇。
阿当汗在双手在少年大腿上摸来捏去,淫笑说:“两位周朝的大官,不想试试这男美的紧妙滋味么?”
今日太史衍和卫璇是代表户部,来和大月国谈生意的。
太史衍也算得官场上的油子,怎不懂得投其所好、逢场作戏,这要是换了个丑女,他都能搂过来咂嘴了,让阿当汗以为兴趣相投,这生意便好谈许多。可他于那龙阳之事上实在是厌恶得紧,只觉眼中被扎了钉子一般,当下连连推手:“无福消受,无福消受……”
当众折了阿当汗的面子,这可如何使得?正在满头大汗之时,却见卫璇向那坐大腿的少年腰上一掐,对着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少年脸红得要滴血,粉拳连连锤他胸:“我的爷,你真坏,可不许这样不疼奴家…”
阿当汗看他这样上道,以为同志之人,当下结成换帖兄弟,不知亲近了多少倍。太史衍直接一口茶喷了出来,也不管卫璇在后面谈成了个“三万桩茶秧、八千匹丝绸”的大单子,借口尿急,连忙遁跑。走得太急,竟在楼梯口撞到了檀弓。
太史衍过于犯呕,急需找个人一吐为快,根本不管檀弓是来干嘛的:“他在里头乱搞!光天化日的没有王法了!”
告完了状,太史衍便匆匆下楼,偶然回眸一顾,却见到卫璇急追了出来,慌张地要朝檀弓解释什么似得。太史衍越看越迷惑,他还没见过卫璇何曾这样六神无主过。结合这半月卫璇连夜朝他家跑,刚才又那么自然地调狎男妓……
卫璇一肚子的辩解之词,话到嘴边,却觉得似乎不大有必要。一则檀弓面无表情,看不出他有任何妒色;二则莫名之中,他总感觉檀弓是极懂他的,二人心意自然而通,刻意解释反倒显得生分。
想起那古庙之中的一夜荒唐,二人既已有肌肤之亲,便想和他马上表白心意,免得惹他胡想,使自己亦有登徒子之嫌,便笑说:“先生今日也是来听戏的么?可是好的折子都已演完了,再留这里只是减兴。今晚的月应当很美,先生可与我一同去赏赏么?”
山中春色已成,和风已染柳千絮,夭桃吐绛英,烟暖燕巢。
左转右转,淌过几条小溪,只见芳草芊绵,柳色柔软。一株桃树之下,香红乱碎,满帘花气。
卫璇向檀弓讲解眼前之景,笑问:“这个妙处可还过得去么?我很久之前,便常常做一个梦,梦里我在一株桃树底下,同一个人对花热饮,今日算是梦回故地了。”
“前些阵子晚上总是找不到先生,我猜猜,是被季瑶小丫头缠着了?”卫璇笑了笑,解释如此猜测,“我今天听她竟然有模有样背起赋来,必有高人幕后指点了。不知道这位高人,可也能教教我这个笨徒弟?”
这是个无可推辞的要求,檀弓道:“含天地之醇和兮,吸日月之休光。郁纷纭以独茂兮。”
卫璇摇头:“这是教季瑶的《琴赋》么?我不要学小孩子的内容。”
又换了几个,诗词歌赋,卫璇无一满意。直到檀弓开始说诗经了,卫璇才笑说:“这诗三百篇中,我上次写的那首《淇奥》,先生可曾记得哪几联么?”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檀弓不再往下说了。卫璇接道:“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檀弓没有回答。桃含红萼,兰生紫芽,两只小鹿偎在膝边。
霜冷色的月光照耀之下,卫璇忽说:“我知这样的君子,如今是我的眼中人,也是我的心上人。”
卫璇眼光闪烁一下,很想辨明白绸之下的那双眼睛,有没有一点纷乱之色。
他的眼睛里盛着天河所有流星,每一颗里都蓄满了最浓稠的爱意,带着不容抗拒的柔情,深深望着檀弓,语气十分笃定:“我总觉得…其实你早都明白。”
隔着白绸,檀弓也能感觉到那炙炙灼灼的眼光。 可他最终偏头一避:“你婚期何日?”
……
这一夜的钦天监可吓坏了,之前没有任何征兆,却忽然见到紫电飞空,天狗食月。大半夜的太阳忽明忽灭,百姓无不惊惧,齐齐跪在家门之外:“天神降临!天神降临!天神保佑!天神保佑!”
而造成这一切罪魁祸首,此刻正在拧无须的小脸,揉面团似得:“你道君呢?你道君呢?你那傻不溜秋笨不兮兮的小天帝道君呢?”
无须反口一咬,趁他倒吸凉气之时,朝东华脸上抡了一拳。
东华还要笑着去作弄无须,可是见到檀弓回来之时,脸色霎冷:“你眼睛当真瞎了?瞎了眼还在人世瞎闹!不行,这一次我一定要把你搞回去。”
径自揭了白绸,仔细一看,东华良久说不出一句话:“…跟我回去。”
不由分说,将檀弓拉扯至门口,眼看呼来行云了,檀弓道:“我有一事相求。”
东华说:“回家再求。”
檀弓丝毫没动:“木公。”
东华终究拗不过他:“好,求,求,那你快点求。”
东华能演先天神数,善晓吉凶,一对金银双瞳,在黑夜之中颇有鬼异色彩。他将地府所判的卫璇命格在拿手中,灵台之中雷火交加,可是半晌也得不出一个能说的结论。
银眸能观见过去之事。东华奇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人?他的过去我只见到模糊一片,好似宇宙未生之时,一片混沌状态。”
金眸能观见未来之事。檀弓催促之下,东华仍旧不语,却忽地撞了一下檀弓的头,将那景象灌输了进去。
檀弓心下一凛,东华道:“一介凡人…为何能搅得三界风波大变,天倾西北,地陷东南。天河血流,六道皆为之缟素?”
东华思道:“你说此人今生有一个命定缘侣?地府说,若是他们按时成婚,此人便一生顺遂?若是结不了夫妻,两人都会双双毙命?…呃…这日子还必须是这月十五子时之前?也太玄乎。我虽不是大司命、少司命,却也知道因果报应之理,你一个天神下凡,就已是搅乱人家正常的命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