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有利刃在一刀刀刺到他身上,他就这么不断尖叫着,用尽力气走走爬爬,终于隐匿在静夜的深林里。
第112章 魔汹哀鸿逝长天 道济东风正无力
王含贞逃跑之时,丢三落四,狼狈之至。
一枚小物滚在地上,无须好奇,捡起来一看——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道君下凡多年心心念念之物,竟然近在手中,真好如做梦一般,无须来回捏自己脸。
还没等他兴奋多久,不防就被苍溟抢了过去。
“还给我你这个小偷!我们东西你这阴间人别碰!”
“真君何出此言?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地上万物,天上群仙,咸属星主亦归冥主,这一枚区区的小鼎何足例外?大天帝现在境地未卜,若是迟迟未归来,我便将此物带往酆都,交由冥主处置,以免流落在这凡间,长夜再多异梦。”
无须说着便真刀真枪地斗将起来,还没噼里啪啦多久,天边数十柄飞剑嗖嗖而来——又是了一批三宗五派的弟子。
为首的是天光峰首座弟子常正一,众弟子对他投去一个节哀的眼神:“常师兄,师伯他……”常正一粗黑高壮的一个汉子,此时哭坐在地,嚎啕得宛若三岁孩童。
“什么?放屁!王佩英那种孬种,他有没有这本事且不说,怂瓜瓜一个,敢杀了玉阙师伯?我看你们的眼珠子喂了狗吧!”海晏青骂骂咧咧,但看到玉阙真人曝尸荒野,尸骨已寒,哪里还能去问真凶是谁,鼻头一酸,骂声小了许多。
“师兄息怒。当时之景众师弟亲眼所见,不敢言虚。”姚云比垂头丧气。
海晏蓝喃喃道:“含贞?怎么会……这其中必是有什么误会……”他软言宽慰常正一,语气无限痛惋。
众人因愤然:“王含贞欺师灭祖,今日天下人有目共睹,他难道还能抵死不认!你们太清仙宗,竟连这样穷凶极恶、禽兽不如之人也要包庇吗?”
临风散人拈须微笑道:“善。贫道相信这几位小友深明大义,断不会因私废公,袒护同门。否则玉阙他黄泉有知,怎可瞑目?”
可此时火池之中,忽然上来一个人。众人还以为又是什么妖邪,一下子刷刷剑光耀眼,都持兵后退。
众人都没看清之时,常正一一个冲锋,猛然推了那刚刚踉跄站起来的人:“我把含贞交给你,你把他教成了什么妖魔……!”
姚云比见到卫璇,心中大释。卫璇衣冠端正,不似负了什么伤,可是空气中这一股极浓极冲的血腥味又从何而来?
无须暂且罢手停斗,气哼哼地跑到他跟前说:“你在搞什么花样!我刚刚照你说的对王含贞讲,他就跑了!”
卫璇扫视地面两具尸首,又看众人神情,登然胸中了然。他俯下身去:“玉阙师伯,得罪了。”说着将玉阙真人的头轻轻一偏,露出颈后一道鱼形伤疤,身上冰冷刺手,好似在冰窖里封存过似得。他又如法炮制地看了一眼檀齐唯,但见其颈后无伤,卫璇脸色大变。
卫璇神色更冷:“快走…你们都快走。”
常正一哭叫道:“卫璇玑,你疯了!连一口灵柩都没有,怎么带师父走?…师父在世的时候,是个多体面的人哇…师父,你再等等,咱们要风风光光地家去…你不许碰我师父…”他又伤心难抑,扶尸大哭。这一下子,许多小弟子也跟着一齐恸哭起来。
卫璇大不似往常斯文,直将常正一从玉阙真人身上扒下来:“快走!”
云如露试着把常正一提起来,说:”木已成舟,再伤心也是于事无济。玉阙师伯已故,往后你便是一峰之主,莫要作此女儿情态惹人笑话。起来打叠精神,回到南华再从长计议。”
海晏青点头道:“喂喂,快起来我们走了。”
“想走?你们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句女声,话音未落而人已至。
原来是王思捷和沈并。
沈并拄剑而立,清亮的月光将一片阴翳投在他雪白的睫毛之下,使他的眼色忽明忽暗:“我还是低估你了。”他的胸口处有一道新伤,血未沥干,看上去是方才经过极为激烈的打斗。
卫璇沉重咳嗽,说话居然是带了几分哀伤的商略口吻:“我已说过今日之事与他人何涉。你要杀之而甘心的只我一人,恨我之意徒累他人,岂是丈夫所为……”
这番话怎会牵动魔道之人的恻隐之心,王思捷边走来边笑,语气无不讥讽:“哈哈!卫璇玑,你到这步田地还要讨价还价吗?好生感人肺腑啊!”
众人见了这大魔头,如临大敌,纷纷摆开阵势,但又见此时只有王思捷和沈并两人,而他们人多势众,似乎无甚可怕。如此戒备,反倒教魔道看了笑话,可是还没等手上兵器拿稳,便咣咣铛铛落了一地。
“你这魔头……使了什么坏…!”徐漱溟叫道,说着便如中了软骨散一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众人也都纷纷倒地,功力稍稍深厚一些的,也不过多支撑了一息罢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人人跌坐在地,乌乌压压几百号,群相耸动,四面八方都是痛呼、哭泣、哀叹之声。不知今日何以招此血霉,三番五次卷入险象之中。
“好卑劣的手段!有本事亮亮堂堂比试,你这样算什么本事?沈悖,你果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魔头!”
沈并微微侧头,略露惊讶之色:”你今日方知?”分明不是卫璇骂的他,他回答之时,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已经十分虚危的卫璇。
曹念齐只觉浑身麻痒至极,可四肢酸软,哪里有力气去抓挠,便在地上来回打滚:“你们下的这是什么毒……!”他周天真气运转十分滞涩,若是要强行运功,便觉五内如沸,经脉将爆。如此下去,恐怕要心神迷惘,失魂而死。曹念齐满眼惶急去看卫璇,可是卫璇始终垂着头一眼不发。若非没有力气站起来,他甚至要去看卫璇还有没有气息了!
幽兰剑派之中半是医者,玄静师太忙道:“玉惠,芳若,速来护法!”
这毒气无色无味,在奇经八脉中游荡之感颇类“七星海棠”;至于胸胆处时,那股蛮横之劲又类“仙人断肠”;此时丹田之中又有一股浑浊之气,大似“相思牵机子”,一时半会实难辨识,毒发之迅,药力之劲,说是数百种奇毒精淬而成,也未有不信。
人群中有认出王思捷的,指道:“是她!是她!她是王佩英的姐姐!一家出了两个大魔头……恐怕王佩英早就着了魔族的道了!我们被他骗了好久了!”
众人从来只当卫璇是一颗定心丸,他在便没有化解不了的险境,但见他也倚树干坐下,又见一道血迹从他上岸之处一直延伸过来,这一下子全都六神无主起来,本事大如卫首座,也今落入魔道之手,更何况他诸力薄势微弟子?
众人皆道:“你要杀要剐直来便是,如此折磨算得什么好汉……”
沈并只是沉默,王思捷洋洋大笑,仿佛看到他们如此焦痛,便是极乐了。
无须体内的火精好像为人稀释了,化开了一般,此时只有体疲神困,他从未在一介凡人手上吃过如此大亏,惊奇反倒多过害怕:“这是什么东西哦……”
扭头去看苍溟,后者也是脸色铁青:“真君在人世闲逛逗留如此之久,如此三教九流之物,自然是要请教真君。”
“你放屁!你这个阴间臭虫只会阴阳怪气!要不是光顾着和你这个小鬼打架,本君怎么会这么容易中毒!”无须又见滕玄也是一脸苦色,忙道,“哇,大蛇,你怎么也……”
滕玄平平淡淡,看似无心地说:“鬼君与真君并非凡俗之体,流毒竟能侵体。我恐此非凡俗之物。然吾亦不曾听说上三天有如此霸道手段……”
苍溟大惊失色:“…蛇君此话何意?这毒物既不是上三天之物,亦不是凡俗之物,蛇君莫不是直指我酆都地府?大敌临前,蛇君倒要先讧于内吗?”
“哦嚯——”耳边忽来一声,语气听来很是幸灾乐祸。
三人齐齐看去,异口同声道:“你来做什么!”
魅魔笑嘻嘻给无须扇风送爽:“好小孩小无须,好久不见了。你家主人想不想我呐?”
无须大啐:“想你个肺!”
魅魔并不生气,上下一视,像是刚发现三人身中剧毒一般,故作惊讶道:“哦呀?好像很难受的样子?想不想我帮你?来,乖,也叫声主人听听,或者府君,姑爷…挑个你最顺口的。”
无须虽不通人情,但知道他是想占檀弓的便宜,趁魅魔把脸凑过来的时候,差点一口咬掉了他半个耳朵。
魅魔捂着血淋淋的半张脸,并不生气,只是笑说:“随你便吧。我马上同你多情道君同鸳帐,你就早点学学如何叠被铺床吧……”
沈并见到魅魔,只是简单点头,魅魔扫视一周,神态十分餍足:“看着都很好吃!先挑哪一个呢?”
无须磨牙:“这个大坏蛋!”两脚乱踢,可是一丁点法力也使不出来。
这四人一直是在识海传音,所以表面上静默无声,可是旁人已是炸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