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慕容紫英说:“只要师父救他兄妹性命,徒儿愿意。”
众人皆惊,徐漱溟又啧嘴:“不愧是慕容兄!”
仪狄眼见两个胞亲性命在危,也撕破了脸:“你这人真是无理又无情!慕容首座今日答应你不是,不答应你也不是,孝义总不能两全。你若不同意婚事直说便是,为何陷慕容首座于如此两难境地!我偏不信,今日除了你无人能救我皇姊皇兄!”
姚云比素来不敢在长辈面前插嘴,但此时忍不住了大叫:“慕容师兄三思!”
班驳吞声哽咽:“紫云,你心中情义二字总是最威重的…!正你是这般顶天立地的英雄男儿,天底下任何男子才从来不在我眼角之内。可事到如今,若今我为苟活于世,害你变成一个无情无义的慕容紫英,那往后还有何颜面面君?到头来寻与不寻你有何分别,当真何苦如此!”
班驳泪涌不绝,慕容紫英刚刚对上她的目光,头痛便更剧烈了,冥冥之中,好像忽地懂了一两分,但就只是一瞬,俄顷识海又被浓雾封存住了。
不能再多作他想,滚滚浓烟夹杂着呼啸之声,天无极阁马上便会坍塌。
人命关天,慕容紫英顾不得那许多,一把推了安陵嫣,又揽住班驳,带她一齐跃下窗台:“请师父救他们!”
弦音破开火势,在二人脚下凝结了一块洁白云朵。
烈火之中,班驳脸上的霜海冰片立刻融化。可一见到了那面纱之下的容颜,乌乌泱泱的三宗五大派子弟,全都成了泥雕木塑。
早听说班驳公主貌若无盐,可这火焰中的女子明丽不可方物,美艳世无其匹。
徐漱溟指着天空的手颤抖,大为口吃:“她,她,白,白,白玛瑙?”
众人终于反应过来:“班驳公主就是白玛瑙!”
底下惊声呐喊的有之,脸红心跳不知所措的有之。徐漱溟暗悔许多言行唐突这般天仙人物,姚云比不敢去看,一向正经的临风散人不住感叹:“…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无比的疼痛席卷了慕容紫英的身心,他只能看见班驳一双泪眼,玫瑰笼烟:“慕郎,世人都说你我之情今生有因无果,来世也有始无终,从前我也说‘你若无心我便休’,竟是一句谶语。往日是我全错了,千真万确何苦如此!”
凤凰火焰冲开了慕容紫英的灵台,往昔的记忆顷刻回笼,可再回神之时,班驳已发狠推开了他。
红霞飞尽,月色流天。她那一袭白衣有如云绡雾縠,陷落火海之中。
“玛瑙!”
第111章 痴儿女论剑问鼎 八门辟易忤亲道
“皇姊!”仪狄恶视云上乐容师太,“你逼死了我姊姊…!”
安陵嫣悲愤欲绝,御剑追上:“妖道,我要让你偿命!”
乐容师太拂尘挥空一扫,点向慕容紫英的灵台,带他乘云而去。
历了这一场劫难,众人一面惊魂未定,一面对那段韵事好奇不已,但见仪狄痛哭不止,谁也不好当她的面讨论。总之一时半会,倒没人关心王含贞和卫璇是死是活了。
姚云比道:“首座师兄与王师弟……”他说话习惯了请示,这时没有别的前辈在,只能对着玄静师太说。
“等我拿辟火珠下去寻他们。”玄静师太满面愁容,又宽慰他说,“你师兄从小就福大命大,不会有事。”
正说着,却见王含贞慢慢从火池的虚影中浮现。姚云比忙拉住了他:“首座师兄呢?你们没事吧?”
“他怎么样?他怎么样去问他,他怎么样为什么问我呢?我同他也不是我们。”王含贞慢慢地扭头过去看他,双眼无焦,那副神态让人不由一寒,然后掰开了姚云比的手,语气更加心灰意懒道,“我累了,要回家了。”
众人见这半痴半呆情状,只觉得他被凤凰火焰烧伤了神智。
可王含贞还没走出几步远,只见火海之中升起一方巨鼎,上铸五十六条夔龙纹,左耳饰盘龙纹,右耳饰饕餮纹。火焰仿佛有了生命,也有了知觉。天空上红云重聚,从东边滚来的惊雷突突响着,大地为之震颤起来。
王含贞忽地回头:“有东西忘带了。”
众人为方鼎神威所慑,惊道:“这神物是太玄大士的?”
王含贞怎么看都与这宝物的凶悍气质不甚匹配,若不是有个太玄大士的名头,众人多半觉得他在胡吹大气。
“后生,慎言慎行!”六个字郎朗传来,正气十足。
东边天上,一男一女御剑而来。男子青面具,女子赤面具,听声音都已是中年人物了。在巨鼎刮起的罡风之中,两人犹似两尊石像,巍然不动,可见功力之深湛。
王含贞不慌不忙微笑说:“我说是我的,难不成你也说是你的?”
众人正在交头接耳这两位高人是谁,曹贤孟朝他俩脸上一认,心中猛惊,偏头去看玄静师太,后者也是微微张口。
青面男子手掌一张一握,巨鼎便朝他的方向漂移而去。王含贞轻念了几句咒语,它又飘了回来。两人相搏之下,巨鼎一会为难地向左动动,一会不情愿向右挪挪。众人方从险境中脱身,本绝没有什么松快心情,但见此景,都不觉失声一笑。
那青面人不想再同他耍此等小儿把戏,巨鼎向右猛移,而王含贞被这力道牵引,险些摔了一跤。
“你们到底是谁?”王含贞有些着恼了。
天空浓云团团相聚,这是两人在以元气相斗,表面上平静无波,四周气场却是暗潮涌动。
忽然听见啪嗒一声,王含贞捂着脸,竟然吐出几枚给打落的牙齿,和着一口鲜血,接在手里,定定看了,一言不发,他半边脸由白变红,再由红变瘀,肿起老高。
有一些人可怜王含贞:“我还以为什么高人呢!也真没有气度,对一个小辈下这样狠手!”
但若是有人此时屏息凝神,便可察觉林中阴风瑟瑟,别有一串恶魔气息四处窜闯,而这几个无形的巴掌,似乎并不是青面人的手笔。故所以他看见王含贞如此,一惊之下也停了手。
众人崇敬太玄大士多时,虽知王含贞年小功浅,力或有不敌,但谁也没料想到落败得如此狼狈,一时间更多的还是唏嘘与喝倒彩。
“这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太玄大士精深琅轩丹术,驱天下神兵为走仆吗……”
“可见这话本上说的八成都是不能信的。”
“就是就是,我早说了,几斤几两自己没数吗?也敢和卫首座比呢,真是不自量力……”
王含贞本来浑无反应,但听见这最后一句,仿佛背上的刺都倒竖起来了,猛然抬头,眼带血丝:“你再说一遍?”
他双手十指张开,举在胸前,作火焰飞腾之状,默念:“北斗七元君,天罡大圣神,离邪大法王,天真护我身……”
一道红光拨开天上浓云,降落在方鼎之上。众人定睛一看,竟然劈出了一条赤色的无足之龙。明知这只是神兽的一道精魂分身,并非实形,但它身上的圣光也令人无法逼视。
巨龙咆哮一声,仿佛为王含贞的无端召唤有所不满。
青面男子看向王含贞的眼神,多了几分赞许:“后生,你竟然能召唤成出这鼎灵,可见你的琅轩丹术造化不浅。”
王含贞稳稳地坐在了巨龙双角之间,高高在上说:“你连它都驯服不了,怎么敢说这东西是你的呢?”双手一握发号令,龙头直朝青面人俯冲而来。
玄静师太惊呼:“小心!”
谁知那巨龙来势虽然汹汹,可是到底不是实形,加上王含贞驭龙本事也十分有限,此时低仆在巨龙身上,显得左支右绌。
青面人右手从左袖中抽出一柄长剑,挽个剑花,乘风而行。众人都还没看清他出招,却见王含贞的发髻已经散了。
众人惊呼,纷纷明白青面人这是给王含贞留面子了,将对方挑落下来,真是易如反掌之事。
青面人落回原地,喝彩惊呼之声不绝,可是赤面人忙过来挽住了他,好像是让他就此作罢了。
“后生,点到为止。此物归我,你回去吧。”他已威压当场,胜负不言自明。
众人叽叽喳喳议论着:“这太玄大士原来名不副实……”
王含贞的长剑给他弹击之下,也几欲脱手飞出,自觉羞辱,更是气愤,满脸铁青,散着一肩乱发,从巨龙身上一跃而下,反身向人群一刺,用剑尖朝他们一一指过去:“你、你、你、你们!谁敢再提卫璇玑!”众人伫在原地,皆感茫然。
王含贞吸了一口气,凝聚精神,口念:“赫赫扬扬,日出东方。”巨龙忽地口吐火球,分毫没碰到那青面人的衣角,倒是烧焦了好大一块土地,把小弟子们吓得连连跳脚。
青面人轻叹一声,打算一剑了局之时,王含贞忽听耳畔传来:“欺负一个入道十几年的小弟子,这便是所谓正道吗!”
王含贞听得那声音,环顾四周却不见人,忙说:“姊姊?你不是和沈悖回去了吗?你在哪里……”
那声音幽幽笑了:“我不是你姊姊,也不是别人,我就是你啊…我是那个夜最深的时候,独自坐在悬崖边上掉眼泪的你…我是那个被师兄师父漠视,在丹室里关禁闭的你…我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