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神呐,若是没有信众,就会不复存在咯……”
月神的面具好看,年年都有人戴,但是月神的故事好几年未曾出现在台上了,因为与之相关的恶鬼面,却无人肯戴,大家争相抢戴神面尚来不及,谁会去戴一张丑面。
在场不是没有其他人带着月神的面具,但是缺了另一位,便登不来台。
众人口中催促,却没有人敢去拉一把宁虞,被恶鬼笼着,无人敢朝他伸手。
“当时山野村落里来了一个猎户,长得那叫一个奇丑无比,狗看了都要狂吠不止,这猎户因为形如恶鬼而遭到村民的厌恶,被棍棒驱赶进了山里,就住在山间老庙中。”
宁虞反应过来,自己随手给对方拿的这张面具竟和自己是一个故事里的,他禁不住扭头看了一眼京半月。
方才京半月同宁虞讲话掀开面具一角,露出轮廓分明的下颌,还有形状漂亮的薄唇,宁虞抬手将面具摆正,将他面容遮严实。
面具是丑,但他们不知道,人是极漂亮的。
众人纷纷侧开身,为二人让出一条小道。
宁虞一脚踩上了铺着红布的高台,转身朝京半月伸出手,后者连声音都紧绷起来:“宁虞?”
“回去我教你编绳花。”
片刻后,两只手搭在一起。
“好。”
月神的故事好几年没说过了,有些人是忘了,有些外来的客人根本没听说过,倒是纷纷专注地看了起来,也不像之前那样吵闹。
“有一日,那猎户在山间打一只狐狸,狐狸尤其狡猾,将他引到山路崎岖的地儿,猎户一时不慎滚落山崖,摔断了腿。”
台上出现崎岖岩石和张牙舞爪的几棵老树,不是提前做好的道具,是有修士故意变出来的,京半月顿了一下,靠坐在树边。
“他躺到夜里,血几乎流干,这时忽然传来鹿鸣。”
白色鹿影忽地从人群之中一跃而出,朝台上跳去,周围人一阵惊呼。
“是月神心生不忍,化作林鹿,将他背回了老庙,那老庙其实就是几十年前的月神庙,里头供奉的神像就是身骑白鹿。”
神庙重新焕发往日神采,信徒却只有一位,还是寿命短暂的凡人。
民间信仰不足,神明便会陨落,老庙中的神像面貌日益模糊,猎户就此离开深山,专去人多的地方,贪官污吏,杀之,劫财谋命之徒,杀之,拐卖妇女儿童或是辱人清白者,杀之……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手中刀斧被血泡成暗红,背负人命千余,猎户死后不入轮回,化作恶鬼游荡人间,民间传言「谁做了亏心事,半夜会听见恶鬼刀斧敲门之声」。
月神不陨,因有鬼邪供奉。
台上一株桂树,月神撑头眠于树下,他身后远远站着一道黑影,两手之中不断滴落鲜血。
躲在拥挤人群里的青青摸了摸下巴,回忆道:“这故事我好像从哪个话本里看过啊,结局不是这样吧?”
沈抱枝望着台上二人,点头答道:“是,后面应还有一段,恶鬼杀孽过重,民间惶惶不安,天道降其罪,将他打入无间幽冥,月神不久后也陨落了,只是不久后就有新的神明诞生,接管了月神的位置。”
青青想起来了,长叹一声:“我记得我当时看完,心梗得一晚上睡不着。”
姚子非疑惑道:“嗯?我前几日同鼓楼弟子谈天,他们口说所述的版本与你们这个不一样啊。”
“你听的什么版本?”
“他们楼里也有许多神话传记,记的是恶鬼被打入无间幽冥后,人间连续三日入夜后无光无亮,第四日便恢复正常,是新的月神登位,至于原来的那位,并未陨落。”
“那去了哪儿?”
“去了无间幽冥。”
作者有话说:
真的非常抱歉,因为期末和考试周,时间精力有些不够,这周是学期最后一周,考试排得比较紧,明天会挂三天假条,专心把剩下的考试考完,然后下周一开始就能改一下更新频率,变成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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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熬夜是鼓楼传统, 修士身体素质不同于凡人,他们的奇思妙想大多是半夜集中爆发,等画了草图再抬起头, 基本能瞧见天光熹微,顺带赏个日出, 然后被子一卷睡到日上三竿。
最高纪录的保持者是某一位师兄, 熬了三个月未曾睡觉,第二日正逢唐楼主考察他们课业,那师兄话讲了半句, 然后一头磕下去给楼主磕了个响,接着面色发青,两眼翻白,把唐扩吓得够呛, 向来温柔好说话的楼主因这事儿发了不小脾气。
从此, 鼓楼有了定时熄灯的规矩,唐扩亲自做了一批巡夜的傀儡,做成凶神恶煞的夜叉模样, 手里拿一柄三叉戟,谁偷偷点灯熬夜就扎谁屁股。
第二日夜叉再叉着人去见楼主, 那弟子须得当着唐扩的面亲手写下“弟子某某, 保证再也不会心存侥幸,无视楼规, 夜里偷偷点灯不睡觉, 从今以后一定惜命, 否则就去打扫不醒阁三个月”等承诺。
但是三春大比这几天, 楼里是不会强制熄灯的。
鼓楼所处的法阵日夜变化与外界相同, 因为日月无法仿刻, 阵中人瞧见悬挂天际的仍是人间日月,夜色已深,外头滑翔飞行的不论是鸟还是人,一律在脑门上顶着照远灯,省得半夜空中相撞。
每一栋楼依然灯火通明,越过小窗,可以看见鼓楼弟子们或是趴在稿纸上涂涂改改,或是戴着琉璃眼镜,用细如发丝的长针拨动傀儡人胸腔中的零件。
傀儡灰兔将门扒拉着关上,烛火在窗纸上微微跳动着。
走廊上仍能见到长吉门弟子来往穿行的身影,大多都是刚过完节日回来,此刻仍亢奋着,口中叽喳不停,追逐打闹不休。
“我给姚师兄叫好叫得嗓子都哑了,你们谁有润嗓子的含片啊?”
“给我也来几片,宁师兄的月神,呜呜呜,大过节的我简直哭死,这一口刀吃得我肝肠寸断!”
“草,我刚强迫自己不去回忆故事结局,你又一下把我送回去了,翠果,打烂她的嘴!”
几个剑修从两只傀儡兔子边走过,根本没在意那些收拾房间的傀儡,那是鼓楼做给客人的,他们屋子里也有,都是些令人觉得亲近的动物形象。
兔子贴着墙根,等他们走过,才开始动,朝着折竹楼外跳去,傀儡是铁做的,落在地上竟寂静无声,两只兔子出了楼便不见踪迹。
屋子里的烛台别致,做成一串拇指大小的酒杯,用细索悬挂顶端,旋转落下,桌面上是一堆绳花,拢在一块儿几乎砌成了小山。
宁虞坐在桌边,京半月站在他身前,腰间的绳花被解下来置于桌上,烛光照亮宁虞的侧脸,长睫投下阴影。
宁虞一边低头拆花,一边问道:“之前在点神台下,你想同我说什么?”
有什么话不能等他回来再说,非得追到街上去找他。
“婚契。”
原本灵巧拆解绳子的手一顿,下一瞬便恢复了正常。
京半月接着道:“我未曾与旁人签过婚契。”
婚契之上,只有他一人名姓,因此红绳未能落成。
宁虞将解下的一长串绳花折起来放在身后桌上,像是从不曾介怀这个问题,他神色如常,抬头望着身前人,笑着问:“若我没记错,妖族都是交换族印,签婚契的都是修士,你的那位故人该是修士?”
不该这么问,他人过往不可窥探,京半月在梦丘中的神女林都未曾开口问过他什么,宁虞开口时就有些后悔,立马接道:“抱歉,我并非……”
没有鼓楼特制的荧粉,京半月手上的红绳却突然显现出来,垂在手背上的那一截随着他蹲身的动作而摇晃不止。
断开的那一头被京半月用指捏着,引到宁虞手上绕了个圈,红绳本就残缺,不够长,宁虞只觉得两个人手背都紧紧贴在一起,手腕被细细的绳子勒住,不痛,但是有些痒。
他攥拳,用指腹悄悄勾去掌心的汗。
“原本这一头,是留与你的。”
修士的婚契沿袭的传统是上古时期的神明所留下的,当时若是神明互相许诺成为伴侣,就会写下婚契,只是与现在大不相同,修士若是感情不佳,还可斩断情缘,古时却不行。
天地为证,山河为宴,除非身死魂消,再不分离。
烛火哔啵作响,若是心如擂鼓,隔着如墙血肉,他人能否听清?若非相拥,大抵是不能,只是脉搏引起的绳动却藏不住。
宁虞抽手时那红绳被一扯,如烟驱散,他将手藏回袖中,舔了舔发干的唇,说道:“起来吧,将你身上的绳花先拆下来。”
所有的绳花都被放在桌子上,除了宁虞编的那朵十六京,被京半月收走了。
“你怎么跟喝了假酒似的?这路带的简直晕头转向……”眠红疑惑道。
鼓楼之中如今不仅仅是仙门弟子云集,各门各派的宗主长老起码来了一半,稍有不慎就可能暴露身份,两只妖都谨慎地没有从傀儡中脱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