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城门,燕无怀便垂涎三尺道,“严道兄,我们再去临仙楼吃上一顿八宝鸭吧。”
严爵于吃食一事上全由着燕无怀来,无可无不可地跟在他身旁。这天的客人倒是比他们来时少了些,不必多费功夫便有了位子。
两人临窗而坐,正好看向那街上人来人往。这临充地界都是往来商客,各色不同人物,还有各种来自天南地北的稀奇玩意。
街上有个波斯商人带着一队波斯女郎行街而过,沿途不少人都驻足围观,那波斯女郎不同于中原女子的含蓄,个个婀娜妖娆,热情大方地朝人群挥手,好不热闹。
等走近了这临仙楼,燕无怀也将身子趴到窗边,探头去看,还不忘招呼严爵,“严道兄,你快过来看,你瞧那个女郎,眼睛真大!”
严爵扫了一眼,见那女郎穿着露腰的奇装异服,当即一皱眉,将燕无怀扯回椅上,“非礼勿视。”
燕无怀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街上又是一阵叫声。他便又回身过去看,正看见街上一个老人家追着一人,口中大喊,“老爷,老爷。”
燕无怀一瞧,那不是徐家老爷吗?
严爵也瞧见了,他们之前见徐老爷时人还是个端正康健的样子,可现在披头散发,身上衣裳穿得也凌乱,脚上的鞋也只剩了一只,另一只脚光着,正像个游魂似的晃荡。
正巧那小二来上菜,燕无怀便问,“那徐老爷是怎么了?”
小二是当地人,对这徐家的变故清楚得很,便将事情原委简单地说了,“徐家小姐没了,老爷子跟着就疯了,唉,徐老爷身边也没别的亲人,现在就这老仆顾着他。”
燕无怀闻言一愣,万万没想到徐家会是如此结局,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
严爵见他失落,便夹了一筷子八宝鸭给他,温声道,“你不是想吃八宝鸭吗?”
燕无怀夹起那鸭子,吃入口中,却有些食不知味。“严道兄,徐老爷这样算不算我们的罪过?”
严爵摇头,“一事因一事果,岂能事事圆满顺遂。”
燕无怀也知若不收了那小柳儿,便会导致其他人丧命,可收了小柳儿,那徐小姐死了,徐老爷又疯了,真是世事两难全。
因着徐家这事,燕无怀情绪失落了几日,老老实实地赶路练功,倒是乖了不少。
如此过了数日,两人又抵达了江阴。他们当初上京时走的是水路,顺着梅江而上,并没有在江阴落脚,此时正好游历一番补回。
民间有言,天下三城,一是天子脚下京城,二是瓷都江宁,三是美景江阴。
江阴有江名为玉带,有山名为落峰,有湖名为秦珀,秦珀湖边有青楼十二座,内里收尽天下美人,琴棋书画,诗书酒茶,正是个世间难觅的温柔乡。
而且这江阴终年雨水多,云雾绕,置身秦珀湖上,有如仙境一般缥缈,让人忘乎世间时日。
这些是人间的说法,而对修道之人而言,江阴可是个不太平的地方。江阴乃是极阴之地,最易滋生精怪邪佞,尤其这地方自古以来,便是蛇族之地,传言那万妖之主老蛇王的洞府便是这江阴落峰山。
老蛇王名叫樊离,年岁至少三千年往上,命数比不少仙家都长,道行之高无人知晓,而且见过他的人也不多。他虽身居妖王之位,但却低调得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要找他的踪迹可不容易。
听说他已经消失了一段时间,不知到何处去了。没他镇着,蛇族那些小妖们都开始四处作怪了。燕无怀刚出蓬莱的时候,便遇见严爵与一女蛇妖相斗,想来便是因为没了蛇王的震慑,连修道之人都敢招惹了。
蛇这一族,本性淫,且不择手段。所以作为蛇族大本营的江阴,近来可是出了不少事,因而燕无怀他们入城之时,沿路也看见不少修道之人,估计是被这江阴人请来攘治收妖的。
为了行路方便,燕无怀和严爵都换了平常人的装束打扮,一白衣,一青衣,瞧着像对结伴而行的少年公子,如此一来,倒没人认出他们也是修道之人。
二人入城,走在大街上,沿途见了好几张告示,燕无怀凑过去看,“悬赏白银百两,遍请世外高人,捉拿妖怪?”
这还是头一回见这样找道士的,这告示想来张贴多日了,都被风水日晒得有些残破,连落款都不见了。
燕无怀问旁边摆卖瓜果的小贩,“小兄弟,这是谁人张贴的?”
那小贩蹲坐在地,嘴里咬着半个苹果,边嚼边说,“城东张家。”
燕无怀二人初来乍到不知,这城东张家是江阴富庶一方的豪绅,这江阴的商铺房产田地有一半都是姓张的,话句话说,这江阴人半数都是在给他们家打工的。
而这张家如此豪阔,张老爷却是个一毛不拔的主儿,刻薄得很,虽然不是大恶,但百姓们对他也是没多少好话,如今张家闹了妖,人人都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
更何况说起来哪是什么妖!不过是张家公子从秦珀湖的青楼买回去的一个□□,张家人看不上,非要说人家是精怪,接连请了好些道士回去做法,道行高的瞧了一眼便是人家是人,哪里是妖,拂袖而去,道行低的摆阵做法,结果人家好好的,半点影响也无。闹了大半个月,闹成了江阴的笑话。
不过张老爷还不死心,张贴告示,重金悬赏,非要从家里捉出个妖来才肯定放弃。
重赏之下,定能引得人来嘛。这不,这些天一群群道士高人往那张家而去。
燕无怀和严爵听了这么个故事,两人边走边说,“这张老爷也太没事找事了,看不上人家姑娘,便非要说人家是妖。”
严爵不可置否地听着,两人一道进了客栈,要了两间上房,放置了行李之后,便在楼下大堂吃饭。
正吃着,旁边来了几个道士,七嘴八舌地说着张家的事,一个灰衣道士说,“唉,都是那张老爷自己在瞎想,哪来的妖!不就是个长得妖媚些的女人!他这是看不惯,又拗不过他儿子,非要说人家是妖,想将人赶出去!”
另一个年纪小点的道士又说,“可我看他那神情不像假的,都吓出病来了!”
紧接着又一个瘦高条的说,“他们那种大商人,最会装相,比戏台子上的戏子还能演,你信他?”
那年纪小点的道,“可我瞧那张公子气色不行,会不会真着了妖精的道?”
瘦高条的说,“呵,他那是纵欲过度,亏了身子!唉,别提这家人了,忙活了一圈就给了这么点银子,打发叫花子呢!就是有妖也不给他收!就这个抠门样儿,活该让妖精吃了他全家。”
这几人愤愤不平,原来是那张老爷见他们没捉到妖,便不肯付钱,几人气不过,在张家吵了一圈,最后得了点碎银子,于是一路骂街过来。
严爵听得皱眉,这些人并非正经的修道中人,多数是会点皮毛混饭吃的。而燕无怀却听得津津有味,像听戏一般。
燕无怀听得心痒,也想去那张家瞧瞧,被张家公子纳入房的到底是人是妖。他将如此心思跟严爵一说,严爵冷眼看他,“不要多管闲事,你要是得空,上楼将驱魔咒再学几遍。”
此话一出燕无怀瞬间没了神气,蔫蔫的装作没听见地埋头吃菜。等到吃过了饭,严爵倒没真的逼他上楼去修习,两人在江阴城中闲逛。
燕无怀走到一摆卖钗环玉佩的铺子中,想给严爵挑块玉佩,他自打换了一身衣裳,便将身上昆仑玉牌给扔了,燕无怀心中猜想他与昆仑定是有什么过往,但严爵不提,他便也不问。只是见他腰间空空荡荡,正好买两个玉佩,一人一个。
严爵站在一旁,看他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两块白玉圆环,让店家打了络子,当场就戴上了。两人前后走出店铺,燕无怀摸了摸那玉环道,“严道兄,若是日后我们没了银钱,还能将这东西当了,能值不少银子呢。”
严爵闻言皱眉,“不准当。”
燕无怀疑惑看他。
严爵有些不自在,清咳一声道,“没钱就与我说,不必当这东西。”
燕无怀双眼一亮,他们上京的时候花的是小曲的钱,这一路走来花的是贺兰世子的那盘金子,他还以为严爵和他一样是个穷光蛋,不成想人家竟是有钱的,他当即一掌拍了严爵的肩膀,“好啊严道兄,你有钱也不拿出来花,讹了我这么多!”
严爵似笑非笑地看他,“你这钱打哪儿来的?”
燕无怀口快直言道,“贺兰世子给的啊。”
严爵边走边说,“那他为何给你这银子?”
燕无怀随即明了,人家这银子是给严爵的酬谢,一直让他收着,他便理所当然地想成是自己的了。当即也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垫着脚一把搂过严爵肩膀,“我们是什么关系啊!你的就是我的嘛。”
燕无怀身量不及严爵,矮了他大半个头,如此勾肩搭背,两人都不舒服,可严爵却没将人甩开,反倒燕无怀觉得手累,没走几步便放开他。同时打着商量的口气跟他说,“严道兄,我这银子也花得七七八八了,不如我们再去那张家挣那百两白银吧,免得咱两日后要喝西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