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应该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喜欢捉弄芸芸众生,看着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下历遍悲欢离合,他就高兴了吧。
祝南喝完了自己那杯酒,便直接拿起酒瓶,又灌了几口,这回彻底大醉了。
乔真爪子变成五指,身上毛绒消失,渐渐从猫变成了人,俨然便是祁乔的脸,他到衣柜里穿了衣服,出来后抱着半醉半醒的祝南,抚着他的脊背,说:“没事的,都过去了。”
祝南在朦胧间回报住乔真,在他怀里低低呜咽着。
乔真像哄小孩一样,在他耳边轻轻说着话,手指轻柔地拍着他,一下又一下。
祝南背部微微起伏着,肩膀抖动,他迷糊着说了一声:“赵哥……我好累。”
乔真的手顿了一下,随后继续轻抚着他,说:“阿南,没事了,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他哼唱着一首摇篮曲,祝南很快就睡着了。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如果祝南还醒着,一定会改变对乔真唱歌的刻板印象。
“阿南,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乔真抱紧了些祝南。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比亲人更长长久久,比爱人更忠贞不渝,比种子还顽强,比生命还坚韧。
莫怕。
☆、新年快乐
祝南醒来的时候,床上只有汤圆还在酣睡,乔真不知去哪了。
他捶了锤自己的头,昨天的记忆断片了,他只记得自己跟乔真一起喝酒了,喝着喝着就醉了,然后怎么到床上的也没有印象了。
不管了,先起床吧。
来到浴室,他被半身镜里面的自己吓了一跳,只见镜中人发丝凌乱,眼睛红肿,两眼无神,颇为憔悴。
自己这是怎么了?等会问一下乔真才行。
祝南洗漱完毕,到客厅里找乔真,没找着,厨房里也没有,他上了二楼,走了一圈,也没发现乔真的身影。
他心里一惊,在屋子里大喊:“乔!”“乔!”
“喵!”乔真的声音从院子里传出来,祝南拉开窗帘,看见乔真站在院子里,几乎与窗外白景融为一体。
祝南走到院子里,将乔真抱起来,说:“乔,你怎么出来了?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被人拐走了。”
【谁敢拐我?】乔真撅了撅嘴,随后指着一份方向,说:【哥哥,我给你准备了一份新年礼物。】
祝南顺着乔真爪子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院子角落里堆了一个雪人。他走近了看,发现这雪人做得活灵活现,用两颗绿色弹珠替代了眼睛,鼻子部分是一小截枯木枝,一根花椒粘上去,成了雪人的鼻子,脖子上还搭了一条红色菱格毛巾,雪人身材滚圆,憨厚可爱。脚边还趴了一只小雪猫,小雪猫抱着雪人的脚,挨在上边,天寒地冻,它们相互依偎,这幅场景温馨极了。
“你做的?”祝南双眼一亮,看向乔真。
乔真点头,说:【哥哥,新年快乐!】
“谢谢你,乔,我很喜欢。你也新年快乐。”祝南掏出手机,给雪人雪猫拍了一张照片,他说:“做这个很辛苦吧,你昨晚休息够了吗?”
其实没花多少时间,昨晚乔真化成人形抱着祝南睡了,早上不过早起了两个小时堆雪人,虽然他冻得手有些冷,不过祝南只要喜欢就好。
【不辛苦,我昨晚睡得可好了。】
“对了。”祝南刚刚发现昨晚用来喝酒的高脚杯,都已经被洗干净放在橱柜里了,他并不是很在意乔真是怎么用爪子做到的,他只问:“昨晚我喝醉之后,说了什么话?”
乔真犹豫了片刻,问:【阿南,你想听真话吗?】
祝南温柔一笑,说:“我既然敢在你面前喝酒,就代表我愿意跟你讲任何话。所以,乔,你直说吧。”
【你说了你妈妈的事情。】乔真说,【你很难过。】
祝南已经猜到了大半,闻言也不意外,问道:“我把陈望的事也说了吗?”
乔真:【说了。】
藏在心底那么多年的事,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吐露了,繁复的记忆趋向坦荡,恍恍然如卸下重担,祝南望向远方朝霞,说:“除了赵潇,你是唯一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了。说出来也好,我好像又放下一些了。”
乔真说:【阿南,那件事发生的时候,心里很痛吧。】
“说不痛是假的。”祝南淡淡地说,“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异了,我跟着妈妈长大,我与父亲只有法律上的关系,一年也不会见到一面。妈妈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可她离开我了,还那么突然,我连她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养育之恩还未来得及报,亲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离开了。
恨吗?恨陈望吗?一开始是恨的,恨他明明喝酒了还要开车,有什么非开车不可的理由?他想不到,他没有打骂陈望,但他在十分计较,他把陈望拉到了心中囚狱,一辈子都难以原谅。而妈妈的离世像一根隐藏在黑暗中的刺,平日里感觉不到疼,却时不时在他没有防备的时候扎他一下,提醒他,这个世界混乱又无序,生离死别都那么平常。
所以祝南控制住自己,对任何人都不要动太深的感情,他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剜心之痛了。
他逃避,他害怕,他软弱。
祝南只敢养猫,他知道猫的寿命比人的短暂,因为有心理准备,所以才能踏出一步,于是有了汤圆,后来又有了乔真。
可如今他好像重新提起那股害怕了,他害怕乔真会离开他,它不是一只普通的猫,他知道它有很多秘密,但他与它之间可以交流,有灵魂共鸣,有信任与依赖,有越来越深的依恋,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熟悉感,他好像……很久之前,就认识乔真了。
乔真见祝南怔了许久,便说:【阿南,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你妈妈肯定也希望你好好活下去的。】
“乔,你真的是一只猫吗?”祝南直直看着他,说:“我觉得你像一个人。不过……这不是重点,你、你的寿命是猫那样的吗?还是、还是像人的寿命那么长。”
乔真说:【哥哥,我说过很多遍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你不用担心这个问题。我、我很自私,我一定会努力活得比你久,因为我不想看到你为我伤心,所以我……】
“别说了,乔,别说了,这就够了。”祝南抱紧了乔真。
他才是最自私的那个人,他要乔真这一辈子都陪着他,所以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松了一口气,他为自己卑劣的想法而感到羞愧,又为听到乔真的保证而心中窃喜。祝南心中怦跳,这一刻他只知道,他真的好爱乔真。
汤圆站在了门边,冲着祝南喵喵叫。
祝南看了一眼,说:“我们进屋吧,汤圆饿了,去给他喂饭。”
【好。】
也不管什么新年第一天早上要吃什么的习俗了,祝南想吃点甜腻的食物,便做了漏奶华,油炸过的超厚吐司切片加上香到爆炸的黄油,满满的炼奶,再撒上一层厚厚的阿华田粉。一口下去,吐司外皮脆而不干,绵软湿热,香甜的黄油和炼奶搭配,甜到有些齁了,用叉子叉起吐司的那一刻,裹在外皮的阿华田粉摇摇欲坠,热量爆炸的同时幸福感也爆棚。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甜食更治愈的食物呢!
跟着祝南以来,乔真便变成了美食品评家,酸甜苦辣咸一一尝遍,天下美味尽入腹中。对食物也日渐挑剔,若是再让它流浪一遍,估计宁愿饿死也不肯吃那些食之无味的饭了。
而汤圆吃完自己的猫饭,蹲在祝南面前,虎视眈眈地看着祝南给乔真喂漏奶华。
“汤圆,你不能吃这个。”祝南给汤圆拍屁,以补偿对它的不公,说:“小猫咪吃了会中毒的,乖,下去吧,别看了,看了也不能吃,不是自己馋自己吗?”
汤圆用爪子扒拉了乔真一下,随后又盯着漏奶华,好像在说——为什么它能吃我不能吃?
祝南耐心解释:“它跟你不一样,它……百毒不侵。”
为汤圆进行了拍屁交易和催眠攻击后,终于把汤圆祖宗给劝下去了。乔真吃完后,祝南去厨房洗好碟子,之后拿起扫把,要去扫门前的积雪。
雪下了许多日,门前积雪厚重,扫了一会,祝南觉得有些冷,便回到屋子里换了一件长至膝盖的羽绒服,出来后继续劳动。
扫着扫着,他突然发现门前的邮箱处好像多了些东西,祝南心里疑惑,打开邮箱,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发现又是一张薄荷绿的折叠贺卡。
祝南回到屋子里关上门,放下扫把,坐在院子的长椅上,打开了贺卡。
又是那人。
没有署名。贺卡上只有一句话——南,新年快乐!帮我向乔也说一句,新年快乐。
乔?祝南的心咯噔一下,怎么会牵扯到乔真了呢。这人莫非也认识乔真?可是,怎么会呢?乔真才多大,怎么会跟这人有牵连。
而且这人为什么如此喜欢薄荷绿,上次也是薄荷绿的卡纸。从颜色入手,他也看不出那人什么特性。
对了。自从这人出现之后,他就在家里大门处安装了一个隐形摄像头,这贺卡应该是那人昨晚放进来的,他可以调看昨晚的监控,看看有什么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