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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真君一往情深 完结+番外 (诉清霜)


  僵硬着抬起头,来人白衣翩翩,衣上纤尘不染,鎏金彩线勾勒出的玄鸟图腾,缀着明月清辉,更显其鲜活,仿若下一刻便要挣脱束缚而出,迎晓清啸、振羽临霞。
  “竹罗,松手。”
  主人揉着眉骨,面上隐有倦色,像刚从别处赶回来,还携着远路风尘。
  我松开手,讷讷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主人未再追究,伸手捋平被我蹂躏得不成形状的衣摆,淡淡道:“这么晚了,怎么在这坐着?”
  我刚睡醒,神思尚未清醒,拧着眉思索了一阵,恍然道:“我在等主人。”
  “哦?”他微一挑眉,“何事?”
  我说起伏泠娘娘,便有些滔滔不绝,后来见话头越扯越偏,只好就此打住。
  “对不起。见到主人,我总有很多话,好像怎么也讲不完,主人会不会……”
  我很想问问他会不会嫌我太烦,却又觉得没有问这句话的立场,只得作罢。见他凝眉不语,我自顾自地续道:“伏泠娘娘真好,也不知昭华怎会生成这般。”
  主人未置可否:“兄长待你可是万分上心。”
  我生怕他误会我与昭华的关系,连忙摆手:“我不喜欢他,一点儿也不。”
  主人默默看我半晌,眸光微沉,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而后道:“夜晚风大,早些回去休息罢。”
  我今日好不容易才能见他一面,自是不能如此轻易就离开,绞尽脑汁也想要多留他片刻。
  “说起来……”我灵光乍现,“主人与伏泠娘娘长相有几分相似呢。”
  “哦?都说我与我母后长得更为相似些。”
  “那主人的母后定是极美,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与他相伴这么些年,我的前尘他了若指掌,他的过往我却是一无所知。
  主人沉默很久,才道:“记不清了。”
  我讶然,怎会记不清了?
  “我成年礼那日,她服毒自尽,迄今已有数千年之久。”
  原来是提及了主人的伤心事。
  我自知失言,霎时捂住嘴,眼珠乱转个不停,有些惴惴难安。
  “无妨。”主人神色并无异样,唇边笑意反而更深,“于她而言,赴死并非惩罚,而是解脱。于我亦然。”
  我听不太懂,但见主人这般坦然,松了口气,紧忙转开话题:“主人这般好,想必您的母后应当也是个温柔的人罢。”
  主人颔首:“自然,她教会了我许多。”
  真好。我露出向往的神色:“要是我也能见上娘亲一眼就好了。”
  “或许以后你会为此而庆幸。”他看着我,语气有几分意味深长,“有些人,不见比见来得要好。”
  我还是听不懂。
  主人也无意多作解释,绕过我,伸手推开房门,头也不回地道:“早些回去休息罢。”


第81章 巫山一段云·其三
  第二日,我刚醒转过来,就听见门外传来袅袅不绝的笛声。我不过一介庸才,并无欣赏这鸾凤鸣吹的雅兴,只觉得被扰了回笼觉,心下烦躁不堪。
  起身推开窗,果不其然,那瘟神背倚着亭柱,凤目微阖,横笛在唇,徐徐吹奏。
  他今日没穿那身红袍,反倒披了件素净白衣。
  我恍然大悟,昭华定是记恨着我昨日说红衣艳俗的那番话,今日才会特意换了身白衣,大清早就跑来我门前闹我清静。
  卑鄙、歹毒、小心眼。
  我手扶着窗檐,探出半截身子,想吼他一嗓子,但念及先前应允过伏泠娘娘的话,这怒斥出了口,生生拐了个弯,变得无比轻柔:“少君,快别吹了。”
  笛声停歇。
  昭华抬眼看来,问:“如何?”
  “妙极妙极。”我拍手称好,变着法子地夸他,“可谓是绕梁三日,游鱼出听。”
  这世上应当没有谁会不喜欢听赞美之词,昭华也不例外。他秀眉微挑,将得意二字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收起玉笛,向我勾了勾指尖:“过来,今日带你去杏花天。”
  我自认与昭华不过点头之交,这关系还没深交到可以携手同游的地步上。况且,别人不清楚他的真面目,我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就数昭华这厮的坏心眼最多,准是又想出什么法子来戏弄我。
  要我与他出去,除非……除非主人也随之同行,此事才有商量的余地。
  这瘟神翻脸跟翻书一般快,听我这么说,紧拧着眉瞪我,神色颇为不悦。但他拗不过我,只好陪着我走了趟璧月阁。
  叩了三声门后,主人没应声,显然是不在。
  我直觉向来很准,先前在来的路上我已隐隐有所预感,眼下预感成真,真不知是该失落还是开怀。
  以往在玄丹,我与主人总是寸步不离,现下却连见一面都困难。其实我心里无时无刻不惦念着他,就是不知……我这般念着他,他可也会偶尔这般念起我?
  越是试图揣度主人的心思,我便愈发觉得迷茫。他与我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太过滴水不漏,我寻不见丝毫情意,也寻不见丝毫在意。
  我这头正叹气,那头的瘟神却反倒松了口气,唇边浮起似有若无的笑意:“云弟不在,你这下死心了?”
  我见他幸灾乐祸,气得牙直痒痒。
  传言杏花天主人有两大喜好。
  一好杏花,二好酿酒。
  杏花就是最寻常不过的杏花,没什么好提的,至于他酿出的酒嘛……倒是大有谈资。
  其中最为耳熟能详的,应以凤凰泣为先。说是只需饮上一小杯,便可如坠梦境,去重逢那些已不能重逢的昔日故人,去弥补那些本不可弥补的怨怼憾恨。
  百余年前,主人曾受邀来此赏花品酒。
  座上其余仙家皆是冲着凤凰泣而来,惟他闲庭静坐,赏那枝头胭脂万点。
  我好奇问他,可是不喜欢饮酒?
  主人拈花在手,笑着说,他未曾有过需要弥补的怨怼憾恨,也没有想要重逢的昔日故人。
  他还说,昨日已逝,何必为此而低回不已?
  主人的话我自当奉之为醒世名言,当场如醍醐灌顶,大彻大悟。回玄丹后,提笔洋洋洒洒地作了首诗词,曰的是什么“昨日之日不可留”。末了,还求着主人为这首诗题了副字。
  “哦?竹罗也会作诗了?”
  主人笑着接过,看了一会,眉心就蹙了起来,有些欲言又止。
  唉,怪我平日读书练字不够认真,许多字虽然识得其形,但临落笔时,却怎么都写不明白,只好连蒙带猜。实在猜不出来的时候,我咬着笔杆子,以画代字,自有一派风骨。是以,这首诗词在旁人看来,大抵要骂上一句:狗屁不通。
  主人并非旁人,即便这些字歪歪扭扭地比鬼画符还要难看上几分,他也能够一眼就明白我所思所想。
  何为心意相通?此为心意相通。
  可惜他最后题的词太过凄婉哀绝,我不喜欢。每每看见“好梦难圆”那四个字,只觉怅惘。久而久之,我不愿徒添烦忧,就将那副字帖从墙上取了下来,纳入柜中,妥帖收藏起来。
  ……
  我心里念着主人,路上颇有些魂不守舍,至于昭华后来说了什么,我一概不知。
  忽然,耳边传来微凉寒意。我打了个激灵,蓦然回神,昭华正将一朵嫩白杏花别入我的发间,眼里带着笑:“很衬你。”
  我怔了怔。
  以往虽知晓他是主人同父异母的长兄,也听闻总有仙家会将他们二者长相混淆为一谈,但于我而言,主人是主人,昭华是昭华,我从未觉得他们有任何相似之处。
  不过现下看来,这瘟神这般笑起来,确是……有几分主人的神韵。
  我险些放任自己沉溺在这个散着杏花香的笑里,然而下一刻,昭华便原形毕露,揪了把我的发尾,戏谑道:“杏花自是该配赤——不,应该是黑眼王八。”
  “昭华!”我回过神,恨自己被他轻易蛊惑,不禁怒从心起。
  “嗯?”他懒懒应声,凤目眯起,“我问你,方才看着我的时候,你在想谁?”
  “与你有何干系?”我瞪他,“道歉!”
  “道歉?方才不过小施惩戒。怎么,还真想让小爷同你赔个不是?”瞬息之间,昭华已立在三丈远开外,遥遥回头望我。
  “给你一次机会,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昭、华!”
  我其实极少会这般失态。周遭的挑衅与辱骂,我听过之后,从不会去逞些愚蠢无谓的匹夫之勇,而是仔细记在心里,日后再尽数清算。
  对上这瘟神,我实在破了太多例。
  他最好祈祷今日不要落在我手上,否则我定要让他跪下叩三个响头,高呼竹罗饶命、竹罗万岁。
  不料,还没追几步,昭华竟自投罗网,忽然停下脚步。我一个刹步不及,撞了个头晕眼花,手里不忘揪住他的衣角,得意洋洋地道:“还不是抓到你了?我比你有本事罢?”
  昭华转过身来,脸上再看不见笑意,推搡着我向后走去:“是是是,你最有本事。我们去别处再比一场。”
  我觉出些古怪,探头想瞧个究竟,被昭华不动声色地挡了回来。他越是如此,我就越是好奇,假意与昭华敷衍几句,哄的他放松了警惕,这才逮住了机会,掉头往那处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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