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放开了。
还没等我想清楚是为什么,我就因为没看前路,一头撞到堵人墙上,猛地向后跌坐在地。这回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议论,却是刻意压低,窃窃私语。
“这长相,好像是东极的那位……”
“就是他!”
我呆愣抬头,因角度缘故,只能瞧见来人那线条清晰的下颌线,微微颤动一下,发出了个简洁有力的音节:“滚。”
“原来是东极少君的人,误会误会。”
那群人本就欺软怕硬,见到硬茬,登时熄了气焰,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跑了。
我缓下气,倒是没着急着从地上爬起来,反而颇有闲情逸致地来回打量了他一番。
他今日换了穿着,红衣迎风猎猎,不复昨日清冷之姿,反而平添几分旖旎。
微微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秀眉扬起,明明很是得意,却非要装模作样,兀自冷笑一声:“你没本事便不要逞强,玩什么英雄救美的戏码?”
我默然想道,他若是不出声,还真是个俏生生的艳丽美人。
他似是与我意念相通,下一句话张口就来:“要小爷说,实在是——蠢。”
唉,这么漂亮的脸,可惜上头长了张嘴,确实是其中败笔。
不过云杪教过我知恩图报这四个字。
他既然救了我,我自然是要道谢的。
想着,我诚恳看他:“刚才多亏了你,谢谢。”
“不过是碰巧路过。”他面容被红衣映得红了几分,凤目挟霜,恶狠狠地一瞪,“不要自作多情!”
我“哦”了声,顺从他的意思点点头,又鬼使神差地说:“我叫少箨。”
“小爷知——”他声音戛然而止,冷哼道,“无名小卒,也配让我记得名字?”
可他分明记得。
此时,远处传来一道焦急的声音,因为跑得太急,还有些喘:“少君,少君!”
他十分不耐:“又怎么了?”
“真君和帝姬都在等您回去。”
他面露不屑,哂笑道:“我方才已在殿内说了,我伏清问鼎天道,只凭自身,不靠他人。也只有某些人,为了自身利益,才会无所不用其极。”
那仆从打扮的年轻人为难地挠头:“少君,您不可如此……”
伏清冷言:“我想要如何处事,无需他人置喙。”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拂袖而去。那仆从随着他的背影,急急追了两步,却又犹豫着不敢再前。最后一咬牙,往来处跑了回去。
那抹红色在雪中尤其醒目。
我瞧了会,想着,如果下次还有机会再见,我要跟他说,虽然他穿红色也十分好看。
可是,还是白色更适合他一些。
85.
“哥哥。”
谁在叫我?
我视线从那抹红色上移开,抬头看去,原来是刚才那只小狐狸。
她怯生生地看我,白嫩的小手向我伸来,不知是不是因为太冷,她的手十分醒目地颤抖着。 我疑惑:“你……”
她见我没动作,又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缩回手在衣料上摩挲,嗫嚅道:“手擦过了,是不脏的……”
我即便再迟钝,也大概明白她刚才是出自好意,想拉我起来,我却伤了她的心。
我该如何做?
回想着云杪往日的神情,我僵硬地对她笑笑,以作安抚。
还该如何?
视线下落,停在她那条雪白蓬松的狐狸尾巴上。我脱口而出:“你的尾巴……很好看。”
纵使我没有心,也不知道真心为何,但我明白,今日此时,我对着她说出的这句夸奖,定是真心实意的,毫无半分造假。
第36章 故人入我梦·其四
86.
那小狐狸到底是稚儿心性,见我对她并无敌意,登时便卸下心防,扯着我的袖子抽泣不止。
我不会安慰别人,只能僵着身子,任她哭诉。
听得久了,也大概了解到,她自小命运多舛,娘亲生下她后便撒手人寰,而她一人孤身待在干桑族,因为血统不纯,不为族人所接纳。所幸北渚真君为人宽厚,并没有将她驱逐,反而划出一方小天地用以庇佑她修炼。
她平日几乎从不踏出界限一步。此次前来,不过是因感念着北渚真君对她的好,想趁着寿宴举行的这段时日,送出一番心意,不料却遭逢此等羞辱。
实在可怜。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默然站立着,一语不发。
云杪找到我的时候,我衣袖已被她泪水浸的湿濡,晕出一大片水渍,可见她真是委屈坏了。
“少箨。”
我听出这是云杪的声音,转过头,果然瞧见他立在不远处,面上带着一成不变的笑意,眸光却是冷漠。
他朝我走来,看见那小狐狸与我拉扯不清的模样,极轻地皱了下眉,不露声色地将我袖子抽了回来,随后隔在我二人中间,看着我说:“我不是叫你在门口等我,为何不听我的话?”
语气温柔,却隐隐有责备之意。
我不欲说是那守卫的缘故,只含糊其辞地一笔带过:“等的时间有些久了,我实在太无聊。”
“原来如此,倒是我疏忽了。”云杪凤目弯起,笑着说,“此次来的时候不对。等来年开春,我再带你来清都台一游。”
我不知清都台为何地,但他既然如此说了,我断没有拒绝的余地,便点了点头。
“既已事了,少箨,我们回冠神族吧?”
他语气轻柔,似是在询问我,但我与他灵识相连,清楚明白这是不容有异的命令。他对我惯来如此,谈话之时,主动权看似在我手上,可恰恰相反,他才是那个最终的主导者。
事情的每一步发展、每一个走向,他都要牢牢掌握在手,不能容忍有一点偏差。
若不是必要之时,我绝不会迕逆他。
然而,我刚想迈开步伐,就听见那小狐狸在背后怯怯喊我哥哥,声音轻微的如一根羽毛,分明没有什么重量,却牢牢锁住了我的脚,教我不可再前一分。
“哥哥要走了吗?”
我看了一眼云杪,见他并没有打断之意,才开口道:“不错,我们此次只是前来干桑族做客,也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她绞着手,半晌才憋出一句:“哥哥这次走了……下次再来,应该又要过去很久了吧?”
我点了点头。
她面色红的像是要滴血,讷讷问道:“可不可以……带我一起走?”
我看了眼小狐狸,又看了眼云杪,一时语塞。
我自己在冠神族都自身难保、举步维艰,再带个小狐狸回去,怕是要连累她与我一起吃苦。这事不是我能做的了主的。
小狐狸见我久久不说话,失落地垂下了眼,盯着脚下积雪出神:“不行吗……”
不对,我虽不能做主,但云杪与我不同——
不知为何,我实在不愿见到她失落神色,咬了咬牙,看向云杪,试探道:“我们可以带她一起走吗?”
云杪嘴角虚虚挂着笑意,反问我:“这是何人?”
“此事说来话长。”
我将方才所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地一一告诉于他,从我是如何遇见小狐狸,又说到我是如何想要英雄救美却寡不敌众,被人在雪地里追着跑,险些挨了一顿毒打,最后幸好有东极少君出手相助,才逃得一劫。
他神色本无异样,直到听见方才是伏清救了我后,眸光才渐渐冷了下来。
“我昨日跟你说了,叫你以后见着他多提防留神,你为何还要去撩拨他?”
我觉得他此话真是奇怪极了:“我没有撩拨他。他不过恰好路过救了我。若是没有他,我恐怕逃不过那群人的毒手。”
“那群人是谁?”
“不知道,我只记得为首的是名蓝衫男子。”
“蓝衫?”云杪声音微冷,“那他们有没有伤到你?”
“倒也没有……”我噤了声,只觉他这幅模样有些可怖,冷厉之态堪比霜雪。
他垂眼,静默半晌。再抬眼时,脸上已又是温柔笑意:“我同你说过,凡事不可逞强,你现在记得了?”
我点点头:“下次不会了。”
他微微笑着,向我伸出手。我抬手回握住,踌躇片刻,又问了一遍:“所以我们……可以带她一起走吗?”
语罢,我偷瞄了眼云杪,他却沉默着不说话,想来是不情愿的。
那我该如何是好?
焦头烂额之际,云杪终于开口,语气是一贯的温和淡然:“为什么想带她回去?你可是喜欢她?”
我不想当着小狐狸的面谈及她的私事,便拉着云杪往远处走了点,站定后,招了招手叫他附耳过来。
他看我一眼,竟真的弯下腰。
我凑了过去,将声音压得不能再低:“她很可怜。”
“哦?”他有些不以为意,“有多可怜?”
“她是半妖之体,并不为族中所接纳,受尽侮辱。明明还是个小姑娘,却——”
云杪出声打断了我,神色有些莫名:“你说她是半妖之体?”
“不错。她的父亲,是只狐妖。”
“原来身上混了狐族的血。”云杪若有所思。
“怪不得你要救她。”他似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叹息,“此等举措,倒也是你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