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荼欣慰道:“能看出此中关节,还不算蠢到家。”
我噎了噎:“那你为何不偷偷潜回王城救人?为何不早早出手救你的部下?你……”
青荼哑着嗓子,“我并不知青芜将穷蝉和雪……雪姬藏于何处,只能自暴行踪,诱青芜以二人性命相要挟引我前来,至于为何不早早出手,一群早就背叛于我又被青芜抛弃了的棋子,我为何要救?算了,你这小怪物又笨又呆,怎能明了本君的神机妙算。”
我不服气:“那你还不是被自己人背叛,成了阶下之囚。”
青荼不说话,我深觉失言,又描补了两句,“你也是被美色冲昏了头脑,也怪不得你。”
顿了顿,还是觉得不对,说得好似青荼剃头挑子一头热似的,又道:“你毕竟成了丧家之狗,青芜即将继位新君,如今你不如青芜,美人儿背叛了你,实属世情常理。”
我听见青荼后牙槽磨了磨,觉得后脖子凉飕飕的,又呐呐道:“你虽处处不如青芜,但你空有一副好皮囊,这他是远远不及你的。”
“丧家之狗?空有一副好皮囊?”
我正待要回答,青荼却极其败坏道:“闭嘴,不会说话就别张嘴。”
我憋憋嘴,我一路行过凡间魔界,不知听了多少奇闻异事,那些文绉绉字眼如今亦是信手拈来,虽然偶有出入,但也大意不差,怎地还说我不会说话?
“二弟阶下之囚,还能如此从容自在,委实让皇兄羡慕。”
青芜瞳孔沉黑,掩饰不住的嫉恨,却硬要扯出一抹言不由衷的笑容。
青荼亦似笑非笑地回望着青芜。只是,这二人明明是笑意盈盈的,我却觉得脖子凉飕飕。
“数万年来,本君日理万机,片刻不得闲,这多亏了兄长,才能偷得半日闲。”
青芜阴恻恻道:“二弟真是嘴硬,只是不知道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鞭子硬。”
“你疯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时候何必嘴上逞能,如今你被五花大绑,毫无反击的能力,他定会打得你抱头鼠窜,求爹告娘。”我恨铁不成钢。
“本君真想把你的嘴缝上。”
青芜听了此话,已是怒极,取了蛇形鞭,狠狠鞭打着魔头。
魔头面不改色,一缕鲜血从嘴角沁出。
我出离愤怒,我虽是冷心冷情,但魔头救我性命,带我入凡尘魔界,让我领略了数万年都不曾见的风景,我虽与他时常斗嘴,不愿嘴上承认他是我的兄弟,但心中已将他当做我来世上的第一个友人,他受如此折磨,我怎能袖手旁观。
我本欲化作原形,与青芜拼命,不曾想青荼身上却有一股力量压制住了我。
我拼命挣扎,却发现青荼血流如注,我只得停下,狠狠瞪着青芜。
青芜想必对魔头恨急了,蛇形鞭伴着呼啸的湿冷的风,快得连残影都不见。
青荼仍是一脸悲天怜人的笑。青芜被激怒了,他突然扯开一个残忍至极的笑。
“皇弟天人之姿,莫说男子,便是世上女子,也不及皇弟万分之一。昔年邪魔花柳痴念魔母,甚至不惧父王威严,窥探魔母,被打入寒潭,受千年寒冰之苦。我不忍见其受苦,将他从寒潭救出……”
言罢,一副看好戏的神态。
“皇弟比之魔母,姿容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既效力于我帐下,我自当为其引荐一二,让他见一见皇弟这般风华绝代的人物,想必见着皇弟,足可慰其相思之苦。”
青荼脸色大变,一缕寒光激射而出,青芜被震慑得后退两步。
青芜见自己被青荼一下阶下之囚吓住,更为恼怒,“雪儿今日新习了舞,邀我去迎雪楼一观,我就不打扰皇弟与故人叙旧了。”随即在青荼耳边恶意笑道:“若雪儿知你与男人有了首尾,可还会将你放在心上?”
言罢得意洋洋出去了,一个通体赤红的男妖被丢了进来,他面色潮红,双目浑浊,一看便是惯尝风月的老手,且他神志不清醒,不时地现出原形,他原是一尾青花纹路的蟒蛇,蛇性本放浪,他似乎又被灌下了烈性的药,竟连青荼是个男子也分辨不出,只痴痴地拖着蛇尾向青荼游过来。
“魔母……魔母……美人儿,我想你想了千年了,你从了我吧!”
巨大的蛇尾缠住了青荼,那蛇本生得极阴柔,此刻脸上显出青白的蛇皮斑纹,吐出蛇信子,面容极为丑陋,硕大的蛇身在湿漉漉的牢房里游动,逼窄的囚牢顿时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第7章 舍命护你
青荼双眼血红,射出诡异的金光,他浑身鞭痕累累,鲜血淋漓,一缕缕金光与鲜血纵横交织,他肌肉喷张,凌乱的墨发竟一寸寸变成金色,在这湿冷的囚牢里显出一种不可言说的圣洁。
青荼使出的这力量刚猛暴烈,化作一道道罡风乱窜,如千片利刃划过这蟒蛇的肌肤,蛇身被划出了无数的血口子,映着青纹蛇皮,分外恐怖,可冰冷的鲜血更加刺激了蛇妖的欲念,他疯狂摆动蛇尾,牢房两旁的精铁都被打得弯曲,这畜生将青荼纠缠得更紧了。
“美人,魔母,我想……你,好……想你!”
我听见青荼的肌骨有轻微的爆裂声,魔头,要与这蛇妖鱼死网破么。
眼见情势如此危急,我急得不行。
只是我挂在魔头的腰间,亦被这蛇妖缠住,那蛇伸着殷红的信子,口留涎水,熏得我喘不过气,我实在恶心,忍受不了,眼见那蛇的七寸暴露在我眼前,我一声大喝。
“去死!”
我现出真身,将破穹刀狠狠刺进蛇的七寸。
一阵凄厉的长啸传来,那蛇妖蛇身乱卷,牢房外的狱卒冲进来,却被他刀刃一般的蛇尾穿身而过,顿时这狱卒就被撕碎了,旁的魔兵被震住,一时不敢上前。
蛇妖力量强横,那精铁炼成的牢房竟生生被从中间打断。
它挣扎得狠了,我的身子也被他甩得左右乱摆。
“咔嚓!”
我听见自己手骨断裂的声音,即便如此,我狠命地握着刀,片刻也不肯松手。
蛇妖实力不可小觑,它狂甩尾巴,魔头因被精铁拿住,困在牢房中央动弹不得,眼见硕大的蛇尾就要向它甩去。
我还来不及思考,就已挡在了他面前。
“嘭!”
蟒蛇的蛇尾不停打在我的后背,我觉得自己的骨头仿佛被一寸寸碾碎,后背一阵阵发冷,我死死撑在魔头的身旁,与魔头两两相对。
魔头眼神复杂,捉摸不定望着我。
连着被蛇尾扫到,我有些支撑不住,吐出一大口鲜血来,魔头方才不知使了什么力量,此刻脸色苍白无比,唇间一线血红,不过他风姿清朗,尽管狼狈,也堪比那天光月色里临水照影的红梅,冷冽凄艳而不失风骨。
我尽量忽视身上的疼痛,仔细欣赏美人的姿容,见美人儿如此孱弱,一股英雄气油然而生。
“放心,我皮糙肉厚,他杀不死我。”
“只要我不死,你就死不了。”
魔头喃喃道:“你不必如此。”
我为美色所迷,迷迷糊糊笑了一下,“你不必难过,也莫要愧疚,这蛇口太臭了,熏得我受不了。我可不想被口臭熏死,不然岂不是辱没了我一世的英名。”
我脑子被蛇尾抽了一下,眼前一阵发黑,模糊想到:“我插了那蛇妖一刀。也算是为兄弟两肋插刀了,照那说书人所说,我也可算一个义薄云天的好汉了。”
那蛇妖七寸之处,豁开了好大一个洞,他又狠命挣扎,不多时血流如注,渐渐没有气力挣扎,软趴趴倒在地上。
我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眯眼望去,却见魔头轻松挣断了精铁锁链,搂住了我。
“这铁链子,是被蛇妖打断了吗?怎么这么容易被挣脱了?”
我坠入了一场大梦。
在一场大雾中,我踽踽独行,四顾茫然,没有出路。
四处弥漫着黑水的腐朽之气,梦中的我尚且稚嫩,还是个小孩子模样,主人将我的身子浸入黑水之中,我却不愿,苦求着主人,主人不言不语,一把将我推下水。
那窒息的感觉,骨肉剥蚀的痛楚,令我不断挣扎,却还是无可阻挡地沉入了水底。
水底是一副副白骨,冷森森,很是吓人。
忽然间从水的深处,伸出一只没有肉只有白骨的手来,拽着我的腿。
我惊恐极了,喊也喊不出来,哭也哭不出来,我以为我会死。
一双冰冷的手将我拥住,搂着我浮出水面,原来是主人。那一刹,我惊喜极了,死死将主人缠住,像柔弱的藤蔓攀附着高山上的树。
我哭着要上岸,嘶声力竭地说着我疼,主人沉默不语地放下我,转身向岸边游去,我以为他要抛弃我,瞬间堕入绝望的深渊,骨头分离的疼痛席卷了我,黑水如蚂蝗一般钻入我的躯体。
我丧失了求生的欲望,任自己的身躯一点点下沉。
终究,主人还是回过身来,搂住我。
然后,亲了亲我的额头。
霎时,一股暖流席卷了我。
主人的眸子如旷野一般荒凉,而眸中射出的光如旷野中的北极星,那些入骨疼痛,那冰冷绝望的感觉忽地湮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