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为美人儿提心,不想身旁魔头却脑子发抽,大咧咧走了出去,明晃晃现身殿前。
魔头这一举动弄得我猝不及防,至少要搞个刺杀、偷袭,怎么上来就束手就擒,引颈就戮,完全不符合唱戏的套路。
我按捺不住,欲现出真身,捶爆这厮的大头。
该死的魔头,我本是个无欲无求泥一样的人,这几月与他同进出,他做事无甚章法,行为怪异乖张,便是泥人也被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魔头死死摁住了我,我只得将气忍在心中,传音道:“你要死就去死,干嘛拉我一起。”
“好兄弟,就是生也要一起,死也要一起。”
我恨声道:“我不是你兄弟!”
“那我坑你何必客气!”
我默默咽下心口翻涌的小火苗。
青荼吊儿郎当,闲庭信步,“这是作甚,对待美人儿何必如此粗鲁?”
“皇兄既然费心引弟弟前来,如此这般,岂是待客之道?”
我一口血闷在心口,说什么为兄弟两肋插刀,我看是为了美人儿早就洗干净了脖子,还贴心地给仇人递刀。
第5章 温柔一刀
“皇弟曾是这青都的主人,如今旧地重游,为兄自然要好好招待弟弟一番。”
青芜举袂生风,周围凭空冒出了许多的魔兵,将青荼团团围住。
魔头闲庭信步,笑盈盈环顾四周,云淡风轻道:“凭这几个宵小之徒,能招待得了我?”
“哦?”
一干魔将推搡着穷蝉与雪姬,青芜居高临下一脸看戏。
青荼收敛了笑容:“皇兄未免太看得起小弟,如今我自身难保,怎么会顾惜他人性命。”
又朝穷蝉老儿道:“老头儿,你命该如此,我也救不得你,只怪你自己大意轻敌,怨不得旁人。”
对着美人倒是顿了一瞬,随即又轻佻道:“雪儿……我亦想救你,只是力有不及,你莫要怪我。罢了,你经历了这许多男人,男人都是如此,想必你也习以为常。”
穷蝉倒是一副英勇就义的神态,“魔君不必放在心上,生死存亡,乃臣所愿,怨不得旁人。”
只是雪姬美人儿有几分不可置信,她面色苍白如雪,泪眼朦胧,不胜凄苦,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从前海誓山盟,说人家小姑娘是你的小心肝,如今大难临头,你的心肝就坏了吗?”我密语传音质问青荼,他却不搭理我。
我只觉一口气冲到头顶,不知怎地,到人间魔界行走了数月,我倒是有了几万年不曾有过的一些心绪,诸如愤怒。
“流氓,负心汉,昏君,小白脸,大坏蛋……”
我将评书里骂人的词学了个遍,奈何青荼脸皮太厚,依然充耳不闻。
青芜大为恼怒,竟将穷蝉丢到锅中,那穷蝉老儿方才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此刻,却在锅里上蹿下跳,大吼大叫,“老夫命休矣!青荼小儿误我性命!”
青荼见他蚂蚱似的蹦来蹦去,饶有兴致道:“皇兄若要活烹了这老儿,莫忘届时分弟弟一杯羹。”
“畜生,人渣,变态……”
我被青荼的冷酷无情震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将骂人的话碎碎念。
他笑得一脸荡漾,摩挲着我幻化而成的玉坠儿,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冰凉刺骨,我心里毛毛的,果断选择闭嘴。
青芜脸色不大好看,“你既不救他们,为何潜回王城?”
青荼凭空变了把折扇,故作风雅摇了摇,“当然是……杀你!”
说时迟,那时快,青荼气势大变,化折扇为剑,向青芜刺去。
风云作色,摘星楼形势骤变,春笋般涌出许多血衣魔兵,不过几息之间将围着雪姬的魔兵杀了个干干净净。
一时之间,场面大乱,两边的魔将魔女收起嬉笑放浪之态,也加入战局,不过红衣魔兵显然技高一筹,双方高下立现。
青荼与青芜眨眼之间,已过了百余招,皓月当空,二人残影凌乱,雪楼浸染鲜血,酒香交缠着血腥味。青荼游刃有余,青芜明显力有不逮。
“快将老头儿捞起来,不然他可真成了煮熟的活鸭子啦!”
穷蝉老儿极为狼狈,被捞起来后,惊魂未定,“吓煞老夫也!”
我松了一口气,魔头,还算有心。
不过转瞬,青荼挟持了青芜,“皇兄,如何?”
那些魔将欲上前相救,青荼抬手一挥,刹那间这魔殿之内的男女惨叫呼号,被掀翻在半空,那些调戏雪姬的魔将更是口吐鲜血,惊得魂飞魄散。
青芜的脸色像被冻了三尺寒水似的,“皇弟早有准备?也罢,你岂是那等束手就擒的人。只是你不该来这摘星楼,王城屯兵十万,皇弟进了这雪楼,想出去怕是不能。”
青荼救了雪姬与穷蝉,将他们护在身后,而血衣魔兵拱卫在他左右,“皇兄故意散布流言,不就是要引我现身,我若不来,不就枉费了那几条好舌头?这出戏还怎么唱下去?”
雪楼的动静很快引起了王城的骚乱,无数的魔兵如涌进来。
青荼面色不改,“还要劳烦皇兄送弟弟一程。”
青芜却阴冷地诡笑起来,“皇弟,你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青荼漫不经心道:“什么?”
“太狂妄,太轻信于人……”
话音刚落,刀剑穿胸的声音在这暗夜之中格外刺耳。
月色清朗,一缕残光从窗牖间斜射过来,魔头一袭华服,迎风对月,鲜血从他心口前流出,濡湿了前襟。
胸前一把明晃晃的刀,映着月色,格外森冷。
可魔头还是眯着桃花眼,笑得一脸温柔潋滟。
“佛骨刀,佛陀舍利化成的骨刀,专克修罗族,好大的手笔。”
雪姬亦是魔,握着这佛骨刀,一双玉手被烧灼得见骨,只是她却死死摁住刀柄,将它刺入青荼的胸口。
青荼深深凝望着雪姬,没有言语,周围一时静极了。
美人儿手微微颤抖,眼中含泪,一副弱不胜衣的模样,让人觉得她即使是杀人,也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我一时凌乱,犹如当头一棒。
果然,折子戏里说的对,美人如花,越好看的花儿越有毒。
这温柔刀,刀刀要人命。
魔头谈情说爱,把自己搭进去了不算,连我都搭进去了。
今夜,这出戏,果然精彩。
本以为是单刀直入英雄救美,却变成痴心汉子负心女。
原本是分汤食肉请君入瓮,不曾想是将计就计行刺杀。
只是鳖还是那只鳖,王八还是那只王八,如今可不是只有待着瓮中任人宰割了吗?
“快跑!”
“魔君已不中用了,我等勠力同心杀出重围,尚可保得性命!”
“魔君,不是臣等不忠,实在形势不由人!”
“魔君多多保重!臣等会见机回来救你!”
那穷蝉老儿正气凛然,鼓动着那群血衣魔兵,血衣魔兵屠刀霍霍,奋力突围,须臾撕开了一道口子,渐渐杀出了重围。
青芜也不去追,只同情望着青荼。
青荼气得脸都扭曲了,怒吼道:“穷蝉老儿负我!”
我一时情绪跌宕起伏,深觉这一晚上长的见识胜过我几万年的经历。
现实,比说书人的故事还精彩。
魔头,今晚,扮演了最悲惨的那一角儿。
第6章 男色倾国
王城深处有一座精铁打造的九层牢狱,每层有无数的鸽子笼般的牢房,牢房两边点着幽暗的蓝火,成千上万的妖魔鬼怪被禁锢其中,鲜血味、腐肉味、斥骂声交织在一起。
每一层牢房外都有密密麻麻的魔兵把守,守卫极其森严。
我不知叹了不少口气,如今的青荼模样可真是惨淡无比,双手双脚都被精铁缚住,吊在半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活像是一只四仰八叉待宰的羔羊,只要稍一挣扎,铁链子哗哗作响。
我本想将青荼的佛骨刀取出,奈何门口守卫虎视眈眈,我一直没有机会下手。好不容易等到守卫换防,我正待取刀,青荼却制止了我。
我疑惑不解,谁愿意在自己的心口扎刀。
魔头却答非所问,“十日后,大婚。”
我不禁侧目,我从前以为魔头是个风流浪荡子,不想原是错看了他。他竟如此深情,因着心上女子另嫁他人,所以心灰意冷,命都不要了?
只是我如今与她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他若不出去,凭我个人,想要出了这重重守卫的魔界,实在够呛。
所以我苦口婆心地游说青荼,什么“放弃了这朵桃花,你还能拥抱一整个春天”,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要吃窝边草”,什么“爱情虽可贵,生命价更高”。
奈何我说得口干舌燥,魔头仍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我只得偃旗息鼓,另寻时机劝他。
奇怪得是,青芜一行人也像是把他给忘了似的,一连数日也无人搭理于他。
对此,我深以为憾,戏折子里不是这般唱的,作为一个合格的囚犯,竟没同狱卒斗智斗勇?竟没被严刑拷打?这般无人问津,这牢饭吃得着实亏心。
我不习惯魔头这般不言语的模样,咳嗽几声,道:“那几个在街上散步流言的魔头是青芜的人,他们是故意羞辱于你激你动手。你也是故意将计就计暴露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