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打着游击，在楼下流连很久。
南一明越来越后悔来这里。他还记得客厅沙发哪里被孩子们跳出个大坑，不要坐；餐厅桌上摆的餐具触感如何；厨房里哪桶茶最合口；娱乐室里哪里最可能有掉落的乐高，而哪里或许能摸出散落的单只耳机；走廊墙上的开关都是连着哪个灯……
可一切又都那么遥远而不真实，在防护栏后面，在三百年的光阴后面，悄声问：“你是谁？”
南一明挣扎在两个现实中间，挣扎在记忆的信任和眼前的阴谋之间，渐渐承受不住撕心裂肺的痛。
他拖住陈暄，闪身进入挂着“非工作人员禁止入内”牌子的卫生间，紧紧抱住。
“怎么了？”
“……你是真的，对不对？”他把头埋进爱人胸口，试着平静了一会儿，然后闷声问。
陈暄心里明了，扶着他的背，叹口气柔声说：“我是真的。我还知道你也是真的，你看到的，感觉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可是骗子都说他们是好人。”
“……”竟然无言以对。
“要是我突然醒了，发现这一切都是做梦，怎么办？”
那我亏大了呗，陈暄心说。你醒了我就没了，这叫什么破想法？不过这个话茬倒是……
“哦，要不你问问第三方？” 陈暄稍微动了动身子。“要是放它出来正经解释一番，你还不醒，那估计你不会醒了，就醉生梦死吧。”
南一明噗哧笑了，抬起头，就要吻上去，卫生间的门开了。
可怜的实习生第一天上岗就看见两个“小学生”躲在卫生间，行为很诡异。
然后其中比较壮的那个把他拖进去，用抹布绑好手脚堵住嘴，锁在里面。直到后来被救出，他也没想明白自己是如何被一个小孩儿徒手制服的。
第37章 欲望的陷阱
两个到处蹭同学的又蹭上另一个班级的尾巴，上了楼。
在二楼，学生们要看的只有一个地方：著名科学家的学霸女儿的房间。
站在后面听了几句“这么多书”、“每天自主学习n小时”、“高度自律，十分努力”等等，南一明示意陈暄去走廊的另一边，没开放的两间书房。
两个人趁没人注意，跨过防护栏，先进入徐教授那间。
和故居其它地方一样，房间维护得十分好。
陈暄看看占了两整面墙的书架。书脊上的字都认识，可没几本知道讲的是什么。间或有几个看着可能是模型，也可能是抽象艺术品的东西，更是摸不着头脑。
这个故居让他也挺不舒服的。和南一明牵连很深的地方，明摆着告诉他，那人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而且越看，他越能意识到自己不了解的很多，觉得离那人越远。
可他不是会陷于感怀的人。随它一不一样，了不了解，只要爱人的心牢牢拴在自己身上就非常好，就像现在。
正美着，他听到门口一声轻轻的咳嗽，转头看见南一明向走廊对面，苏教授的书房走去。美人回过头，给他一个含蓄的眼神。
他们来的路上擦边球打了一上午，心里早就毛躁，刚才的些许冲动也还留余韵。陈暄被那眼角撩得心漏跳一拍。他想，在人家故居就要胡来也太胡来了。他又想，最近美人时常疯，刚刚又受了些刺激，怕是会发作，还是得跟上去跟他说说道理。
南一明从进入书房就觉得不对劲。这里同样太熟悉。他凝视书桌旁的沙发。自己不知道在坐在那里度过多少时光，和书桌后面的智者讨论，说自己的想法，听那人的教导。
那些时候，徐教授思考的究竟是什么呢？
他深吸口气，决定有其它证据或线索之前，不再浪费时间胡思乱想。看完了走吧。
他一转身，房间里竟然没了别人！
伴着突然袭来的恐惧的，是困惑。
他独自在这熟悉的地方，没什么提醒他“现在”究竟是何时。
接着，一种梦幻般的错觉降临，刚刚的困惑似乎被澄清：他回去了。会长邀他讨论芯片人特别疫苗的事情，脚步声已经在书房外。
错觉太诱人，只一刻就让南一明沉醉其中，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无所谓。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空气进出肺部的声音。他能看见自己的欲望：他想回去，回到一切尚能改变的时候……带着陈暄。
陈暄呢？！
心脏一阵抽搐，他清醒过来，面前是灰色眼睛的老外。
卡罗眯了眯眼。这人明明已经陷入最高级的“梦寐”，被欲望缠住，可竟然仍能逃开！难道真没法对付他吗？
“我的同伴呢？”南一明沉声逼问，同时拔枪瞄准。上次在杉菜栏急急跑开，除了不知道对手底细，自己被第六感折腾得快不行，主要是因为还有特安局的人。可这人的手现在伸到陈暄身上，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独自离开。
——在对面。跟我走。无声的命令传入南一明的脑海。——不想牵连无辜就别出声。
自然没有人“看见”他们跨过走廊，进入对面的书房。
陈暄冲着门站着，表情空白，对推门而入的南一明视而不见。房间里还有另一人，蒙着脸。
“你们把他怎么了？！”门刚打开，南一明看清情况，立刻揪住卡罗的后领，把他挡在自己身前，威胁地用枪抵住他的后脑。
第六感突然爆发。还没等南一明回神思考针对他的威胁突然来自哪里，手里的枪蒸汽一样从手中流走，瞬间在空中化成一张薄网，将他罩住拉倒。
南一明徒劳地在地上滚了两下，没挣开，那网却贴着他形成一个量身定做的硬套子。这下他动都动不了，只能棍子似地侧身躺着。
卡罗蹲到他身前，眼神戏谑。
——没怎么。他现在正爽呢。呵呵，真没想到你们是这种关系。哦对了，他还没真碰过你是吧？可惜。全靠想象的到底有点不自然。不过我很久没见到像你这么棒的的身材了，算值回票价。
南一明猜到是怎么回事，恨不得立刻杀了眼前这人。
接着他看见老外似乎不习惯“中国蹲”，趔趄一下坐倒在地，然后惊恐地看着他。
“我们立刻离开。”卡罗沉声下令。
“陈暄要一起吗？”
这说法似乎有什么不对。不过南一明没精力注意，因为卡罗马上回答：“杀掉。”
罗杰手里凭空出现一把枪。
南一明觉得自己要死了，慢镜头般看着那把枪顶上陈暄无知无觉的脑袋。
扳机被拉动。南一明听到子弹划过弹道。
空气中好像出现一道涟漪，竖着穿过枪筒。刚发动的子弹被挡在枪膛里，炸了，顺带炸烂了拿枪的半条手臂。
涟漪那侧的陈暄，好像在另一个世界，毫发无损。甚至，近在咫尺的，爆炸引起的空气振动，连他的发丝都没影响。
空气的涟漪没减弱，继续前行，嵌入后面的墙里。墙上无端出现一道刀痕似的，笔直整齐的细缝，日光刚刚能穿进来。
卡罗没管重伤的手下，扑上来扼住南一明的喉咙，一记重拳打在他脸上。
南一明条件反射地闭眼。他听到鼻骨和一边眉骨的碎裂声。可奇怪的是，眼睛上没感到压力，同时，气管也畅通了。
他在眩晕中勉强睁开另一只眼。
身上的老外不见踪影。没了半条手臂的人瞪大眼睛看着他，活像见了鬼。
陈暄却清醒了。他好像对情形十分了解，而且一直在等被解放的一刻，没有大梦初醒的过渡，立刻飞快地瞥了眼窗外，同时两步跨过来，趁其他人还在惊愕，抱起金属网里的南一明，冲向窗户。
他护着南一明裸露的头颈，冲破窗棂和玻璃，腾空，平稳落地，一刻不停，把人肉金属卷搭在肩上飞跑。
南一明被金属网箍住，基本不能动，只好用力抬起后颈和眼皮看后面。刚刚房间里的断臂跟着跳下来追。而断臂后面，一队“米其林”，正绕过房子的角落，飞快地跟上来。
“发生了什么？小心！”
身后凭空出现几支金属利箭，破空而来。
陈暄好像背后长眼，灵活地左右躲闪。
他没时间回答，脸却可疑地红了一下。看来见色起意这种事的确要不得，连对象是自己男人都有危险。
故居的后院，除了紧邻房子的一小块保留为花园，其它变为空场，专门供来参观的学生们等待接他们回学校的车子。
跳窗的动作太引人注目，现在整个后院的孩子和老师都在看这边。
啧啧，满身是血，一看就不对劲的蒙面人追着两个孩子跑，还用异能！这么大个人了根孩子一般见识，什么世道？！幸亏有特安局的在后面。特安局加油！
话说这俩孩子是咱学校的不？
他们的通缉令还在，后面是特安局的，周围目击者太多，陈暄不敢用没人见过的电异能。
“特安局不抓断臂！”南一明报告背后的情况。那些人手里的电棒根本就是在瞄准他们好吗？周围观众你们上点心！
观众上心了，看清蒙面人不但满身是血，一条手臂下半截没了，剩下的一丁点骨头架子上缠着一堆烂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