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长官。”
“因为工作超过大多数人的心理承受极限。压力不必说,还要人生活在这个监狱一样的地方,出去了必须闭口不提。心理疾病简直可以说是提升到你这个阶级的必要条件。”长官嘲讽地笑了一下。“不过,那绝对不能作为违反命令的借口。你负责的空间震动监测绝对不能出差错。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是,长官。空间震动是两年前发现的新现象,原因不明,后果可以极其巨大。尤其是它可能涉及到相对论中的空间稳定性。剧烈的震动可能造成空间不稳,甚至坍塌。目前还没有线索指向空间震动事件是由某一组织造成,但需要尽快找到根源并将其铲除——在有人用这个手段进行蓄意破坏甚至结束人类文明之前。”
“很好。这项工作太重要了。”长官背对着他,透过窗口看着一望无际的草原。“或许我之前没有意识到,正常的管理制度已经不够。这不是你的错,不过你该休个长假了。”
指挥官震惊地看着长官。他明白“长假”的意思,同时意识到,自己背在身后的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在按照某种规律来回按着手表上的控制钮。
军营里没有多愁善感,当天下午,指挥官拎着仅有的一个旅行包,由卫兵开车送到最近的火车站。
经过偏远地区的火车和拥挤是反义词。
或许长官说的对,他恐怕太渴望正常人的生活,偏要坐在车厢里唯一另外的旅客对面,即使那人的眼睛是他厌恶的灰色。
看着窗外飞驰的荒野,他的思绪回到了S市的报告上。记忆力居然这么好,好几个礼拜的数据像被打印出来一样,一行一行在脑子里闪过。
多年积累的专业技能和经验不是骗人的,过了一会儿他意识到,S市某个角落连续几周有极小幅度的能量波动——和空间震动之前相同的能量类型。
因为波动太小,系统自动当作噪音。可如果把长时间的数据叠加起来看,S市里只有这个区域过去每周的能量数据平均值总稍微高一点。
差异仍然太小了,即使被揪出来看还是没有说服力,但值得重新检验清洗一遍数据,或者换个算法,说不定有些东西。唉,可惜想到得有点晚了。
那是指挥官最后的遗憾。
下一站登车的旅客发现他还温热的尸体。
后来法医鉴定的结论是,极度恐慌引起的心跳过速致死。
第23章 仍是通缉犯
人类的适应能力往往超乎想象。
当生活有了一定规律,而且有一段日子没被打破的时候,即使原有的危机没变,即使关乎生死,也容易被置之一旁。
南一明对这个现状有点担心,尤其最近两人没了某些约束,亲密从肢体上升到情感,开始影响思维,让他总有过得很不错的错觉。又要堕落了,他想。
自从有了手机可以上网,除了了解历史找线索,他每天关注新闻。
专门看自己被划定为通缉犯的事情当然很痛苦。于是南一明决定专门用这个鞭策自己。
其实他们的案子因为没有新的进展,出来一个多星期后就被此起彼伏的示威□□甚至暴动淹没了,
此外,最近又出了件大事:几周内有两次,人口和物品无端失踪。第一次五十几人,第二次二百来人。
更让南一明惊讶的是,这些人除了同时出现在某时某地,再没有别的关联。而且目击者称,失踪就是一转眼的事情,他们附近的物品也跟着一起没了,就好像原本不存在似地。这让南一明莫名想起陈暄家里那台电视。
陈暄说以前也报道过,还不是一次两次。只不过好像没这么频繁,也就几个月有一回,从来没人知道原因。
这种事虽然惊人,或许正因为太惊人,又没个解释,一般人潜意识觉得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很快就置之脑后。
南一明和陈暄也不能免俗。不到一天,关注点又回到他们自己的案子上。
他们的事情过去这么久,还在媒体占据一席之地的原因,第一是两位极度危险的“坏男人”外形太赞,竟成为花边新闻热宠,身世底细传说谣言都被翻得稀烂不够,还被编进无数荒诞的人设和故事,以更加切实地满足人民群众在精神层面的不同需求。
被甩得很远但仍然存在的次要原因,是警局和特安局为他们的案子扯皮扯到现在。
从公众媒体上爆料的细节,加上推理猜测,两位全民老公拼凑出个大概。
钱谦钱中尉,就是一开始接金阳医院案子的警官,也是后来在陈暄楼下守株待兔又让兔子跑了的那位,通缉令下来之后被越级提拔为案件总指挥。
此人在隆旺商城一次缴获与黑市交易相关人士几十名,又顺藤摸瓜抓出旧案积案的线索无数,让全省同事几年内的休息日和假期全部无望。
S市警局在全国打出了名声,相关调查才开始,已经破了好几个记录。接下来的上级关怀,奖励,视察,展示此消彼长,市局忙得不亦乐乎。而钱谦本人一时风头无双。
大概应了“出头的椽子先烂”这句老话,某日,这人突然从公众注目下消失了。
即便没有两位男主的光环,但搭上些关系,人们自然不会放过如此诡异的剧情发展。在群众的热切期望下,媒体人兢兢业业地挖出狠料:特安局把人拘留了!
特安局这个衙门,有点像老虎口,进去了基本出不来。
警察局为此警告也警告了,上报也上报了,起诉也起诉了,最后没办法甚至演出了强闯特安局一场大戏。可特安局是干什么的啊?哪会把小小警察放在眼里,人仍然扣着。原因吗?哼哼,不关外人的事。
然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此时的S市警局已经不同以往,在两个部门的共同领导面前告了恶状。S市里来了特别调查组。
特调组的工作细节当然属于机密一级。吃瓜群众没了指望,只好回头捡起两局同时发出的通缉案件,砸吧砸吧滋味,把案情捋得再没一丝不大白于天下。
案件中,两局唯一的交集是搜查陈暄的公寓。公众一片哗然:他们原来同居!他们居然同居!他们竟敢同居!伤了我的心,再不爱了!
沉静了大概五分钟后,又一波舆论铺天盖地而来:我老公的品味不同凡响,选搭档也上档次!我老公怎么可能喜欢男人?!你们一般人连他的边儿都理解不了,请勿瞎逼逼!
好像天下只有同居同得没羞没臊的两位还在关注事情本身,把真相推测出八九不离十。
特调组的结论不出他们所料:钱谦停职,在系统内接受处分,原因由于工作性质特殊,不公开。
南一明的案子由特安局接手。
“特安局为什么要抓我?”通缉令上只写了“极度危险,切勿靠近”,没有罪名。
“恐怕是因为你的特能他们也没见过,想开开眼界。”
“要是抓住了呢?”
“做各种人体实验。然后活的全国巡回展示,死的做成标本全国巡回展示。”
“……”
那是三天前的事情。
南一明照常去买菜。
他和这里已经十分熟悉。虽然出了门,除了隔壁的婆婆,没人知道他的长相和声音,可那不妨碍人们从他仅有的一件外套认出那是住在一起的两个男人中主内的那个。
其实,自从取芯片救小孩的事情之后,情形好多了。渐渐很少听到有人在他走过时,或大声或小声地用别有深意的语气提 “铁皮棚子”,看到的面孔也没有了或恶意或挑逗的讥笑,食品店老板也不再夹带不新鲜的菜了。
连小毛孩子,再朝他扔东西,隔着街喊不入耳的话,也要被赶紧吼住,拽回家,锁进门里。训斥声和关门声大得好像生怕整个街区听不见他们家管孩子呢,不是以前那态度了。
不过,这不是因为他做了好事。南一明肯定,改变的原因是人们知道,或许某天会有求于他,不敢得罪。因为新的态度不是友好,不是亲近,而是恐惧。就好像发现垃圾箱里的破铁片,原来是既可救人也可伤人的匕首。
人们不在乎他怎么想的,毫不掩饰,好像他瞎,看不见,或者没有心,感觉不到。
南一明知道历史上有好几个时期,人们对gay特别不友好,甚至两个男人亲密些,也会招来非议。细节,他上学的时候都学过。眼下这些根本不算什么,更不新鲜。
这个世界需要高生育率,他们这样的可以算损害公共利益,又因为罕见,而让人对他们全无了解到了憎恶恐惧的程度。他理解。
好在这里的人自己的麻烦不断,生计艰难,又没有靠谱的证据,不会举报。
附近能挤得下人的床铺都挤满了,不分男女,干嘛非找他们的麻烦呢?
南一明只能猜测他在性向自由平等的世界长大,从骨子里不会掩饰,再怎么刻意也不行,加之陈暄对他照顾有加,被有心人看出来了。
同性在这里的社会地位,和没芯片的自然人差不多。以前笑他,挖苦他,又不费力又能稍微松一松被生计压得喘不过气的身心,还不怕报复,何乐不为?现在憋回心里去,说不定却要加一层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