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就很难隐藏身份了。”南一明说完后面半句。技能太特殊,又是能救命的,即使要用的人不多,也肯定成为焦点。
哦对,差点把这事忘了。
“今天这伙人知道你是谁吗?”
“我一直遮住脸,交流用手写,也没人知道我住哪里——只要婆婆不说。”
“那就推了。我认识婆婆好多年了,她不会无事生非。”
“推了,你就要继续这么辛苦,攒钱也不知道要攒到什么时候。而且即使芯片成功卖出去,那钱养两个孩子到成人可能还是有点少。做一个手术的话,估计两边就都够了。”
“那就找个合适的机会,不会出纰漏的那种。让他们先付订金,手术之后立刻付清。我们在那之前也做好一切准备,完事马上离开。”
“……”想得挺快呢。南一明沉吟不语。
“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不过我不想给任何人装芯片了。”
陈暄仔细地看看南一明,明白了这家伙绕来绕去说半天是来讨安慰的。不过南一明恐怕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干嘛。
经历了这么多生死攸关的大事,南一明从没在他面前露出过哪怕一点脆弱。陈暄心里酸疼。他握住南一明的手,低头摆弄一会儿。
那是只干净漂亮的手,即使在寒冷的天气中干了这么久的家务,依然修剪养护得很好。细长的手指灵巧又有力。
陈暄想,这只手真正拿过手术刀,把芯片装在人脑子里。有过那种切身经历,南一明对芯片人的责任感怕会比其他芯片开创者更深,看到现状也更容易归罪于自己。
可惜南一明原来的世界离陈暄太远,他想不出细节,只好小声说:“我想我能。要是可以,我也希望这个世界没有芯片。不过,事情弄成这个样子,不是你的错。”
被握住的手僵了一下,南一明有点喘不过气。他咽下鼻中突然多出来的液体,苦笑着说:“不全是,可也不少。”
“你是人,不是神,总有想不到,做不到,控制不了的。你们当时的初衷肯定不是这样,后来不是又成立个什么协会,尽力让事情向好的方向发展吗?你和我说过,芯片不是你一个人搞出来的,不是你一个人推广的,怎么使用更不是你说了算。再说,等芯片全民化,你都死了好几年了。后来的事情和你更没一点关系。”
怎么没关系?那就像发明核能获取方法的人,没想到后来的血流成河,最多算初心本善罢了。
可南一明一点也不愿和陈暄争辩。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发现他曾做的事产生了多坏的后果,这还是南一明第一次听到一句安慰,一句替他辩解。太珍贵了。虽然他不完全认同,也只愿完完整整地把陈暄的话保留在心里。
这件事在南一明心里的伤太深,即便是安慰,他发现,一次也受不了很多。
陈暄还想继续劝劝,南一明却摆出笑脸,没事人一样岔开话题。
夜里躺在床上,南一明看着房顶问:“你小时候怎么过的?”
“我不记得父亲。母亲稍微有点印象,也很少,好像四、五岁之后就没有了。应该还有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后来进入学校就分开了,再没见过。”
“学校就像孤儿院?”
“我不知道孤儿院是什么,应该差不多吧。反正所有人都是在学校长大的。吃、住、念书,都是同一个地方。”
“你会想念你父母吗?”
“都不记得了,有什么可想念的?”
“……”所有人都这么长大,大约没有对父母牵挂的言论和习惯,说不定连这方面的情感都少。
“不过我有时候会梦到我母亲,脸看不清,可是我知道那是我妈。梦里我总是跑过去抱紧她,心里难受极了。醒了之后那感觉好久都不消失,像丢了什么特别重要特别喜欢的东西似的。那是我最不喜欢的梦之一。”
陈暄顿了一下,好像要打起精神,接着说:“还有我姐和我弟。小时候经常梦见我们一起玩。现在有时候搞不清是真有过还是都是做梦。不管真假,那份开心好像最好的朋友也比不上。现在那个梦少了,偶尔也还有,醒来总觉得要是能再见一面也不错。可他们的名字和长相我都不记得,更别提到哪里去找。到了这个年纪,恐怕找到也是在墓地。你说是不是挺绝望?”
的确绝望。南一明真想狠狠抱紧他。
“所以还是有些好朋友?”说些高兴的事情吧。
“有啊。从小一起长大的,什么事情都一起经过。呵,那时候我是最混的一个,啥啥不行,就会打架,据说离开学校好多年还有人传我的事情。嘿嘿……我跟你说,后来成了高级力量异能的因为小时候的事,到现在都怕我。厉不厉害?他们总说我跟蟑螂似的,特别抗造。托他们吉言,果然现在就剩我一个……嗯。”
陈暄的语气暗淡下来,“那时候有两个一开始就是零级……剩下的除了一级的,现在好像死得差不多了。一级那几个活得太艰难,也比我们早从学校出去,慢慢就不想和我们再有联系。这个世道,哼,说不定也早没了。其实他们几个里有个特别聪明的,我们都开玩笑他的异能就是念书,后来还是没办法。诶,你别这样!”
南一明还是没忍住,翻身抱紧他。
“你这样……我跟你说,你先来的你得负责啊!”
后来还是没负责到底——南一明开了个头,陈暄笑笑,说还是我来吧。
两人的心情都太差,速战速决地一次之后就完了。
第二天早晨,南一明看着陈暄满脸春色,温情笑意要溢出眼眶的样子,心里痒痒地。
起点火星好像也没怎么样啊。
这就像之前拒绝的时候,开始了某种态度,挺难突然改变,除非有个合适的事件做引子——就像昨晚。南一明有了第一次,很快就有第二次,然后适应了新平衡。
要么也别考虑太多,两个人都高兴挺好——是的,理智上南一明再怎么觉着不对,心里高兴是真的。
他对自己说,不是放弃了,不还坚守着底线么?这只是压力太大,适当地在生理上调剂一下。男人么,自己解决也是解决,住在一起的两个人同时有需求一起解决,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对,南大科学家特别擅长从本质上看事情。
陈暄觉得虽然外面冬天来了,挡不住心里的花儿开——估计那得是梅花。即使枝条上现在基本都是骨朵,前景十分喜人。
棚户区里的住户们发现,新电工服务态度突然上了一个台阶,每天哼着小曲,脚步轻快,看着就让人觉得无论生活扔给你多少柠檬,你都应该想可以做出多少甜蜜的柠檬派。
快乐是最重要的,要不图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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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官这一阵子总觉着有点不真实。
自从上次休假回来,他好像变了。连一起提拔起来的战友都隐晦地和他说,做事别太过,给长官留点面子。
可他忍不住。
长官看完J2和K2区的报告,说那附近很久没再出事,和其它无法解释的空间震动一样,归档,工作回到常规扫描监测。
回到监控室,他张口和下属说的却是,留两个频道继续监视S市。
这简直不是他能做出来的。
不但命令出口,他还控制不住地天天亲自查看记录。可惜,一直没有动静。
按理说,这种情况早该按长官说的,放弃了。奇怪的是他偏偏下不了手。每次想清楚,走到检测仪前要重新设置监测区域,脑子里总是出现一个难以拒绝的声音,让他再等等。
此刻,指挥官懊恼地跟在前来巡视的长官身后,艰难地寻思着借口。
“请解释一下为什么没有按我的命令执行?”长官几乎咬着后槽牙,当众指着仍然不断冒出S市数据的显示屏问。
军中命令大于生命,更何况在情报部门,稍有偏差和叛国无异。
“……这个……”
“叫‘长官’!”
“是,长官,是!”他条件反射地并紧脚跟,身体挺直,目视前方,敬了个礼。“我想更谨慎些。”
“我们的职责是保护国家安全,你的工作是确保世界范围内的空间振动没有遗漏地被记录下来。你告诉我,这些天来,这台机器在S市上浪费多少资源?有多大范围因为这个没有被扫描或者减少扫描?”
“是!长官!我会尽快上交报告!”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指挥官也十分想搞清这个问题。明目张胆的违反军令,竟然连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都想不出来?
“不知道,长官!”
周围面对监视屏的下属的肢体语言让他后背的冷汗冒得更狠。
“你跟我来。”长官阴沉地盯他一眼,大步走出控制室,来到办公室。
“你来基地好像快五年了吧?”
“是,长官!”
“好了,稍息,坐下。”
搭个椅子边。
“做我们这行,做到退休的很少,你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