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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洲 (虚骨生莲)


  “铿”地一声,剑刃再次相切,栖洲恨不能咬碎一口银牙,切齿道:“比起您,我还差得多!”
  “你可知我是谁?”安盱断喝一声,再次将栖洲凌厉的剑锋格挡下来,“这上仙界,没人不知道我安家的名头,这上仙界,上至帝君身边,下至储仙台天街上的小二,都多多少少能跟我安家沾上渊源!你想干什么?你莫不是觉得就凭你这三脚猫的本事,也能把我安家置于死地?”
  “是。”栖洲的回答格外冷静,“我就是要让你安家,无处藏身。”
  安盱一愣,竟没想到自己能得到这样的回答,这种荒唐的鬼话,别说是为神,就是为人的这么多年里,他都没有从谁的嘴里听到过!如此狂妄,简直愚蠢,愚不可及!
  “你敢把真话告诉安文显吗?”栖洲斜挑一剑,剑锋从安盱面前擦过,险些刺破他的衣襟。
  安盱怒道:“我劝你少胡说八道。文显是安家未来的希望,他虽有妇人之仁,却是个实打实的好苗子,你们这等飞禽走兽,永远也别想摸到他的脚跟!”
  “你不敢。”栖洲笑道,“你不敢把你这么多年干的那些亏了心肝的破事,告诉你最引以为傲的后辈。你怕告诉他,你安家处世立身的家训就化为一张废纸!”
  “你少在这胡言乱语!”
  “我要是你,我也不敢。”栖洲并未收敛,反而越说越大声,“我也不敢告诉他,你的前辈为了让你飞升,夺了无辜之人的名额……”
  “你给我住口!”安盱怒不可遏,拔剑便刺,却未能沾到栖洲的衣袖。
  展翅凌空,栖洲背后的羽翼早已丰沛,他足尖一点,御风而起,像只伶俐的燕子,借着山间的狂风,轻巧地避过安盱拍出的剑气。轻盈落下的瞬间,他手中的剑也到了,如此反复,竟似在空中翩然起舞,可每一个舞步,每一个动作,都注满了难以掩饰的杀意。
  数十回合下来,刀光剑影,铿然响作一片,安盱虽为武神,却也逐渐显出了疲态。栖洲瞅准时机,忽的展开翅膀,闪到他身后,厉声道:“你敢不敢问心无愧的说一句,这么多年,你从没有害过任何一个人?”
  “他算什么人?!不过区区狐狸,能比得上我安家这千年的根基吗!”安盱怒极,终于咆哮道,“不过学了点微末的计俩,就觉得自己了不得了!这上仙界,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们这等孽畜横行霸道!文显他如此优秀,又凭什么不能拔得头筹,占得先机!”
  “自作孽。”栖洲冷冷道。
  安盱话音未落,忽觉得身旁起了一阵狂风,那风并非来自天雷,而是凭空在这山谷中产生,这风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吹得他站立不稳,险些栽倒下去,他脸颊一疼,似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定睛一看,却发觉周遭细碎的山石正被狂风卷动,如溪流一般,朝着云端滚去。
  他慌忙抬头,只见一把泛着红光的利刃如落雷般刺来,这一剑对准的不是他的心口,而是他的脚尖。下一刻,血肉穿透的声音伴随着他的惨叫炸响于耳畔,安盱的左脚被虹瑕贯穿,而那宝剑却似生了根,死死将他钉在原地,容不得它挣脱半分。
  安盱疼得冷汗涔涔,这剑上的红光太过邪门,从扎穿伤口开始,便不断散发着森森寒意,让他整个人动弹不得,更不要说试图挣脱。
  而与此同时,就在安盱脚边,一块阴影正飞快地扩大,那黑影最初只是个碗口大小,逐渐成了水缸,最后越来越大,竟似遮天蔽日的巨伞。安盱不得不抬头望去,才见得那头顶之上,栖洲身前,一座由无数碎石堆砌的“山”,正悬停在云端。
  “你不是看不起他吗?”栖洲厉声喝道,“你脚上的剑,是他的剑!你头上的山,是他的丹元修炼百年换来的本事!而你……必须付出代价!”
  话音落下,那座巨大的石山如轰然倒塌一般,冲着安盱咋了下来。翻滚的石块扬起漫天尘土,重达千钧的山石,将这位不可一世的安大人从云端砸下,山谷之中,响起一阵阵雷鸣般的声响。云鸿和云鹄赶忙支起结界,挡住飞溅的石块,尽可能地保证秦歌和傅独的安全。
  飞沙走石,狂风咆哮,一阵震耳欲聋的喧嚣后,山石堆中忽然弹出一声脆响。栖洲落地,收起了巨大的翅膀,他一抬手,那从石碓里弹出的虹瑕便立刻回到他的手中。周身红光璀璨,仍未染上尘埃。
  栖洲一挥手,将掩着安盱的山石挪开,冷声道:“你出来,我与你的账,还没有算完。”


第一百六十七章 舍仙途莫问终不悔
  那山石明明重若千钧,却在栖洲一拂袖的功夫里,化作齑粉,碎裂在崖底的秋草间。
  安盱已是头破血流。他披散着发,狼狈不堪,却还是圆睁着双眼,从那滚滚尘埃里踉跄着站了起来。他手里的剑和他的眼角一样,都在不住的发抖。
  他看着一点伤都没挂上的栖洲,更是怒极,提剑便冲着他的面门杀去。
  栖洲一闪身,利索地躲开了剑锋,不仅如此,他还迅速转身,抬起剑鞘,重重地冲着那人腰上砸了一下。两人看似纯粹武斗,可一招一式间,剑气激荡不已,这场较量,本质还是在比试灵力的高低。
  安盱暴喝一声,再次出剑,灵气在他剑端凝结,像一道闪电似的弹了出去,栖洲就在他跟前,竟一点闪躲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把剑一横,“铿”地一声,硬生生接下了这道剑气。那冲击并不小,但栖洲除了身形稍有晃动之外,竟是大气也没喘一口,反倒借着剑的收势,回了一道剑光。那回击的剑气并不锋利,闷钝如刀背,却能破开浮灰,直冲着安盱的胸口砸去。
  一声闷响,安盱咬牙吃痛,竟是被这一道剑光拍得撞上身后的山石,碎裂的细砂簌簌落下,眼看着又要将他埋进石碓。栖洲却再次挥手,那原本要落下的石子竟奇迹般的悬停在空中。
  安盱恶狠狠地盯着他,怒道:“你不必用这种法子来折损我!”
  “你以为这是折损?”栖洲面无表情,将手缓缓放下,原本悬停的石子忽然没了牵制,齐刷刷往下落,砸了安盱一头一脸。他做了这许多,才冷笑一声,道:“这才叫折损。”
  安盱怒不可遏,一把拂去脸上的尘土和血渍,再次撑着剑站了起来。他脚上被洞穿的伤口仍汩汩淌着血,这是被灵力所伤的必然结果,普通的武器伤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他每一踏步,便疼得如同钻心,血渍染红了脚下的秋草,踏成一条蜿蜒的血路。
  但他还是执着的走到了栖洲的面前,狠狠揪住了他的衣领,道:“你这禽兽……”
  “那又如何?”栖洲冷道,“入了上仙界,你我都是神官,你再不乐意,也改变不得。”
  “你到底要干什么!”安盱咆哮道,“老夫一时之失被你所伤,你真以为自己能踩在我头上?痴人说梦!”
  一贯傲慢的安大人,此刻已经狼狈不堪,他的伤并不至死,却疼痛无比,每用力说一个字,那伤口便要抽痛一分。栖洲静静地看着他,许久,才一把拍开了他沾灰带血的手,道:“一时之失?我看未必吧。如此拙劣的伎俩都能将无所不能的安大人弄得狼狈不堪。究竟是我太强,还是你安家……早已强弩之末?”
  “你住口!”安盱忽然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愤怒,他暴喝一声,恨不能立刻拔剑杀了眼前的狂妄之徒,可剑还没出鞘,便被栖洲狠狠一掌拍回鞘中,而这一次,他连剑都拿不稳了,那宝剑染了血,被这一掌拍得摔出去,重重磕在一旁的山石之上。
  “神官的灵力,来自于信徒的供奉。这个道理不必我来告诉您。”栖洲沉声道,“连我这等微末的小辈都难以招架,安大人,你往日在上仙界养尊处优,随意轻贱他人,可曾想过自己还有这么一天?”
  没等安盱回答,栖洲便欺身上前,将已经跌坐在地的神官拽了起来,狠狠砸在一旁的山石上:“我要你一五一十的说清楚,你当年究竟做了什么,对他做了什么,对我又做了什么!”
  安盱吃痛,却一言不发。谷底的风声渐渐弱了,阳光撕破黑云,而紧靠着石壁的他,却只能感觉到背后透骨的凉意。沉默许久,他终于低低地笑了,那笑声嘶哑,却透着几分穷途末路的疯狂,他缓缓抬头,看向眼睛泛红的栖洲,笑道:“我需要做什么吗?以我安家当年的声势,多少人求着告着巴结着,我说一声要我安家后辈一马当先,就有多少人抢着为我鞍前马后的伺候着,你真以为我需要做什么吗?”
  他说的一点也没错。以安家的声势,只要他安盱打个招呼,甚至连招呼都不必,只是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便会有大把巴结者蜂拥而至,恨不能伏低做小,只求能得他青眼。当年的巡按司是这样,保不齐还有更多的人,也是这样。
  恍惚间,栖洲好像回到几百年前,那时他看着汹涌的银天池水,听着辞年与安文显争辩,不过几句话,却终于还是落的不痛快。那时,一个围观劝阻的准神官拉住辞年,只简简单单的叹息一句——“神终究也是人变的。”
  人的天资,人的能力,连修仙化形,都要化作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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