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他们查不到我们这的。”格伦显得满不在乎。“不过说来也奇怪,那个仓库里除了一堆以前收缴的劣质布匹,本本没装像样的货物。再加上那场大雨,我们压根没烧掉多少东西。”
格伦无意中的一句话引起了艾德里安的注意。他惊讶地睁大眼睛,问道:“那仓库怎么会是空的?”
格伦被问住了:“我们也不太清楚……交易所每天都有人进进出出,就算之前真被搬空了,外人很难直接看出来。”
海港区的交易所一直为来到银湾的远航商船服务,货仓中也存放着城邦的部分公共物资,以备不时之需。可就算是货船离开时将在此保管的货物尽数提走,也不至于连玛伦利加自己的东西都没留下。
艾德里安略一思忖,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某些重要的线索。
花半天功夫在玛伦利加走了一大圈,艾德里安回到飞狮公馆,准备送别另一位他已经感谢过无数次的人。
克洛伊跟随信标号来到玛伦利加,刚在这里度过短暂的几天,就到了回鹤山庄园复命的时候。比短暂的观览之旅更令她惋惜的,不是没能见识传说中热闹非凡的春夜狂欢,不是破坏了此地美好景致的暴雨,而是拦在托雷索家族面前的一桩桩难事。
古圣殿的毁灭,身为族长的叔父背负的压力,发生在玛伦利加的诡异案件,艾德里安那被送上刑场的珍视之人,这一切都让克洛伊无暇享受洛格玛远征之后的休憩时光。
为了假扮成艾德里安的模样,代替他出现在公开处决的“贵族观礼台”上,她将头发剪短了一截,借索菲娅的协助稍微修饰面部细节,再换上相应的服饰,和现在的艾德里安本人能像个九成。
这里的人不知道艾德里安还有个与他长相肖似的双胞胎姐妹,只要克洛伊不开口,基本都会被她乔装打扮后的造型糊弄过去,楚德也因此着了道。
一切就像小时候一样。纵使拥有不同的灵魂,我们依旧是彼此的镜子——这个想法鼓舞着克洛伊,让她并未跟着艾德里安的苦闷心境陷入消沉。
和弟弟相比,克洛伊的个性本就更加外向,兼具一种擅长审时度势的通透豁达。她不认识路易斯·科马克,直到行刑当天,才从看台上远远看到那人落魄的模样。
但她觉得,既然能让一向敬小慎微的艾德里安迸发如此激烈的情感,这个男人肯定对他有着难以衡量的重要价值。
而当艾德里安成功送走路易斯,趁城中陷入混乱、悄然返回公馆之后,看着他在不舍之余露出几分了却心事的释然,克洛伊相信,自己提供的一点帮助是有意义的。
现在,她也该干自己的事了。
为避免与家族元老发生争端,离开洛格玛地区之后,萨缪尔一行人没有返回鹤山庄园,而是直接到了玛伦利加。
但一直回避不是办法,况且克洛伊还带着向庄园汇报远征结果的任务。她没来得及参考艾德里安的“游览建议”,好好领略玛伦利加的风情,只在飞狮公馆简单修整了几日,就要先行踏上归程。
为避免因与艾德里安相似的外貌引起他人(特别是楚德)的怀疑,除了换上繁复的裙装,克洛伊还临时学了点时兴的艳丽妆容,乍一看就像索菲娅的近亲,反倒和艾德里安这个亲弟弟不太像了。
艾德里安将克洛伊一路送到城外。他握着她的手,两双眼睛果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却映照出不尽相同的光彩。
“克洛伊,真的谢谢你。”
“这几天你都谢多少遍了,我耳朵都要起茧啦。”
“我是真心的。”
“我耳朵起茧也是真的。”
二人相视一笑。
克洛伊将一缕碎发掠到耳后:“那天换装的时候,我一直在想我们小时候的事,谁能料到现在还能用这个把戏骗人呢。啊,不是骗人,是救人。艾德里安,你想救的那个人一定会感谢你的。”
艾德里安摇了摇头,轻声说:“我想要的不是他的感谢。”
克洛伊温柔地注视着艾德里安,想起他那枚消失的蛇形吊坠,狡黠一笑:“就算是当作信物,也不要把我们的家族图腾随便送人啊!虽说随时可以换条新的,但要是长辈们问起,总归不太好回答。”
艾德里安有些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可一想到真正严肃的事情,克洛伊春风般的微笑就戛然而止:“萨缪尔叔父过几天也要回鹤山庄园了,可我们还不知道那些长辈会怎么处置他。”
这也是艾德里安最担心的问题之一。但他只能如此坚信:“叔父一定能处理好这些事的。”
马车夫又催了几遍,克洛伊才恋恋不舍地钻进车厢,还是迟迟没有放下帘幕。
“下次还是选春天来吧,这里有鹤山庄园看不到的烟火。”艾德里安向她挥手告别。
克洛伊笑道:“我记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Drown - Milet
半过渡章
☆、第六十九章 余烬
直到现在(指我将自己锁进侧塔以前),即便是最注重外表之美的贵族区,都还能在珍珠河两岸找到一点早期移民者留下的痕迹。
用木板——后来改用石板——简单架起的近水平台,既可供居民们随时取水、洗涤物品,又给小型木筏留出了停泊的空间。
神殿附近的河岸上,靠近拱桥的神龛里,至今还摆放着一尊小小的石像,已被海风和雨水磨蚀得看不清面目。它由最早一批顺流而下的教士设立,也是玛伦利加宗教史的起点。而在教团黯然退出历史舞台之后,这尊神像也成了失落在珍珠河畔的一件遗物。
——银湾塔杂记·珍珠河
又是一个有风的夜晚。神殿的烛火在玛伦利加的中心托起一片暖光,与银湾沉入海底的满天星辉遥相呼应。
萨缪尔没有避开站岗的教警,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身份,世界蛇的异教纹饰明晃晃地垂在胸前,就这么顺着神殿前漫长的台阶,踏入正门的每一步都走得沉稳庄重,和过去隐匿在黑暗中悄然潜入的模样判若两人。
时隔多年,萨缪尔终于再一次光明正大地走进了神殿,也是最后一次。
他的神态是如此从容,兼具一种不会折损神殿威严的独特气魄,理所应当地收获了刚做完晚祷的教士与教警的瞩目,每一步都牵引着众人惊愕的视线。
站在楼梯口的教警询问他的来意,萨缪尔语气温和地回答:“我来找索伦审判官。”
教警正欲引路,他又轻轻摇头:“我知道他在哪儿。”
海格·索伦的处所和几个月前没什么变化。
萨缪尔对这里再熟悉不过,只是不曾刻意去数墙砖的纹路,以及书架上存书的数量。壁炉已闲置下来,但房间里的火盆还燃着,烛台上火花跳跃,将墙上的投影撕扯出不同的形状。
那幅名为《圣徒罗兰德采撷石心玫瑰》的油画还在。到过洛格玛地区,亲手触碰索尔缇棺木上的石心玫瑰之后,萨缪尔和海格对这幅画又有了更深的感触。
萨缪尔走进房间时,海格正半躺在床上,翻阅自己离开玛伦利加期间教区长的工作记录,神情已经有些困倦。
几天前,见海格返回神殿,在市政厅受过委屈的教区长松了口气,心想总算有人能替遭受指控的教团进行辩护,嘴里不停念叨:“能活着回来就好……”
这一趟秘密远征折损了不少人力物力,却没能带回神殿汲汲以求的圣器,反倒让“神谕”所说的古圣殿再次陷入沉睡,由此而生的灾变也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但海格名义上的上司们并未对此追责,只把这当做一次令人惋惜的失败。
宗教狂热的时代早已过去,他们只有迎着神祇最后的余晖,思考如何迎接未来的长夜。
指尖轻触画上的夕阳,萨缪尔轻声说:“不得不承认,我们‘亲眼’所见的两位先驱和这幅画描绘的长相不太一样。”
“宗教画的作者可看不到罗兰德和索尔缇的记忆,我们只是走运罢了。”
在古圣殿的苦战当中,大概是因为战场亡灵那重重一斧,加上被落石砸伤肢体,海格的身体落下了病根,呼吸时总觉得胸腔里堵着什么东西,极度乏力的左腿也不听使唤。返回玛伦利加后,除了代表教团出席路易斯的公开处决,他一直待在神殿静养。
这次远征让海格收获了未曾设想的回报,也失去了许多。
他找到了天坑之下的古圣殿,见到了仿佛只存在于原典中的圣器,一步步获知灾变的真相,甚至听到了原以为只是异端邪说的“世界蛇”的声音。
然后,他拯救了萨缪尔。既救了他的命,也救了他的心。
同时,在洛格玛受的重伤让海格无法再像过去一样战斗。首席异端审判官伤痕累累的铠甲挂在角落,因缺少精心擦拭,将变得黯淡无光。
他想,自己恐怕已经不能再挥剑了,世上也好像再没有什么需要让他挥剑的事。
被审判官救下的异端族长缓缓走到海格身边,在床沿坐下,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海格。
洛格玛崩塌的圣殿之中,他们曾先后举起同一把剑,为另一个人而战。
相似小说推荐
-
宿愿 (爱吃笔的土土) 晋江2020-08-10完结江奕觉得,有些人逃不开,那就不逃了宋子言觉得,有些人捂不热,那就继续捂莫离觉得,有些人要离开...
-
蔷薇花禁 (禅梵生) 2020-09-27完结1532 4730祁宴养了一只叫佐隐的血奴,通过检测这会是一个血统普通的平民,于是祁宴决定在他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