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宜迟,我马上安排守卫搜查他的住处。”
“据说路易斯·科马克很少待在家里,是否有潜逃的可能?”
“不,他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了这些罪行。”
“那么贝拉夫人呢,按照马车夫的供述,她曾到过芒特河口,但继续追踪的话……”
“乌特鲁斯河与大运河两岸有那么多城镇,她可能在任何一个地方落脚又启程,而且度了河就是基洛维王国的领土,我们不方便跨境搜索。最糟糕的情况下,怕是永远找不到了。”
会议上又讨论了不少事情,但艾德里安基本没听进去,只觉得耳畔尽是一片尖锐的吵嚷,比那晚船上的大火还要煎熬。
没等会议结束,一队全副武装的守卫就已经出发,直奔市场边缘那座砖木混建的三层小楼。等到身着葬礼黑衣的玛伦利加显贵们走出市政厅,暮色正在给这座城市镀上金箔。
一离开市政厅,艾德里安就想往路易斯的住处跑。
但索菲娅提前猜到了侄子可能采取的行动,就像会议席间阻止他提供证词那样,一把抓住了艾德里安的手肘。
“你给我回来。”索菲娅压低的嗓音带着平日难以觉察的冰冷犀利。“别忘了周围有多少只眼睛正盯着你的一举一动,要救人也不是这么救的。”
她说的不错。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不是修辞,不是危言耸听,而是事实——从市政厅到飞狮公馆,潜在敌人对索菲娅与艾德里安的监视不会停止,二人可以凭借自己的观察力与直觉得出相同的结论。
艾德里安刚迈出半步,登时僵在原地,满心的不甘与幽愤似在冰海边缘搁浅。
索菲娅看着艾德里安的眼睛,语气稍稍和缓:“我们先回去。这里不是表达真心的地方。”
硬要说的话,整个玛伦利加也没有几块可以放任谁暴露弱点的净土,只有在心中筑起一堵冰冷的高墙,才能确保自己在狂风骤雨中依旧“坚不可摧”。
她缓缓松开了手,艾德里安也没再因一时冲动“肆意妄为”。
“我们总是要牺牲些什么,才能在玛伦利加有尊严地生存。”索菲娅平静地说。
艾德里安深吸一口气,眼前所见与耳边所闻的一切都如同针刺:“真是如此吗……”
反复敲了几遍门没人应答,料想主人应该不在,守卫与赏金猎人直接撞开了路易斯家的门,崩裂的木屑和碎茬掉了一地。众人破门而入,将街道上的沙尘与冷风一并带进这座简朴冷清的房屋。
一进屋,领头的赏金猎人就分配好了任务:“我们负责一楼和地下室,劳烦你们几位到上面两层看看。”
总督秘书、楚德和吕西安将军等人也陆续来到门口,等待搜证的结果。
不多时,一名赏金猎人端着两个包袱走出房门,将一大一小两包东西先后呈到吕西安面前。
吕西安亲手掀开盖在内容物之上的麻布:“……这是?”
被楚德派去协助守备军的赏金猎人毕恭毕敬地回答:“总督府守卫穿的布甲,我们从地下室角落搜出来的。您看,这上边还沾着血,衣角也被火燎着了一块。”
另一个小包袱装的则是几件女人的首饰,金银基底上镶嵌着各色宝石,色泽艳丽,线条飘逸又不失端庄。
总督秘书后退半步,小声惊呼:“呀,这不就是贝拉夫人常戴的——”
吕西安震惊地扭过头,难以置信的眼神中隐藏着一丝动摇。他向秘书追问:“你确定这是总督府里的东西?”
秘书点头道:“我为总督工作多年,常在府中居住,自然认得这些。”
楚德叹道:“虽然我也不愿相信这是真的,但铁证如山……唉,也许科马克荣誉会长有什么苦衷吧。”
“他可是杀害莫吉斯总督的凶手!这不是可以用什么‘苦衷’敷衍过去的,现在路易斯·科马克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秘书激动地说。
吕西安心中的疑虑尚未散去:“这些首饰太过显眼,无法在城里出手销赃,暂时藏在家中倒还能解释。可他为什么没有处理掉这套伪装用的制服呢?”
捧出证物的赏金猎人一时无法解答:“这……”
楚德立刻引开了话题:“路易斯他本人呢?”
那名赏金猎人马上回过神:“哦,守卫兄弟们已经去找了,听说他常在海港区活动。”
“不用找了。”
路易斯的声音响起时,所有细碎的议论与争辩都戛然而止。
杀害莫吉斯总督的“真凶”就这么光明正大地站在街口。在建筑的阴影下,他看不出表情的面容显得格外萧索孤独。
“你……”吕西安将军欲言又止。
见路易斯腰间还挂着佩剑,参与搜证的守卫与赏金猎人如临大敌,齐刷刷地摆出随时可以应战的姿态,将这位棘手的疑犯包围在中央。
出乎他们所料,路易斯随手解开了剑带上的挂钩,任由那两柄长剑连着鞘落在地上。他平静地看着众人,最后将视线落在楚德身上。
路易斯明白了一切。他似笑非笑地说:“我没打算拒捕。”
守备军方面的小队长果断下令:“辛西娅,快把疑犯绑起来。”
被点到名的守卫显然迟疑了片刻,但最后还是接过队友递来的绳索,一步步走到路易斯跟前,将绳圈套上路易斯自觉伸出的前臂。
辛西娅故意放慢了动作,趁机压低声音,小声提醒路易斯:“如果你是无辜的,趁着将军在场,快为自己辩护几句,比如你根本没见过那些赃物。”
见她动作拖沓,小队长又催促道:“辛西娅,你在念叨什么?”
辛西娅一个激灵,不得不马上收紧绳圈,将路易斯的双手捆得结结实实。透过头盔狭窄的缝隙,她深深地看了路易斯一眼,也不知对方能否领会自己的意思。
楚德快步上前,一把握住路易斯被缚的双手,灼灼目光显出十分的关切:“路易斯,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快告诉大家那天夜里你究竟在哪?飞狮公馆的那位少东家可是说过要担保你的清白。”
路易斯斜睨着一脸真诚的楚德,心想这幅痛心疾首的模样演得简直以假乱真。要不是此刻没有打趣的心情,他都快笑出来了。
毫无疑问,楚德已经摸透了路易斯的秉性,知道“艾德里安”这个名字本身就是最实用的威胁。哪怕只是随口一提,只要路易斯意识到飞狮公馆并非坚不可摧,他就会自觉把艾德里安的安危放在自己的清白与性命之上。
他突然想起生父临终的遗言。
“你一定会恨我的……不,你大概一直恨着我这个从未出现过的父亲。”僵卧病榻上的老会长已没剩多少说话的气力。“我把协会交给了你,但等待你的不只是权力,还会有他人的嫉妒与怨恨。可除了这个协会,我没有任何能留给你的东西……”
然后,那双颤抖的手缓缓伸向床边,将象征会长身份的信物塞进路易斯手中,试图用最后的遗产填补终生的愧疚:“我的孩子啊……”
老会长的预言早就应验了,只是最坏的结果来得晚了一些。
路易斯低头看着腕上那一圈圈粗壮的绳索,心想自己终究还是成了玛伦利加的敌人。他轻轻哼了一声,竟像了却心事一般释然:“我是先去监狱,还是直接上绞刑架?”
众人面面相觑,没料到杀害总督的凶手竟会摆出大义凛然的做派,反倒像是他们理亏了。
吕西安将军沉默许久,心情复杂地转过身,一个简短的命令也说得格外艰难:“……把他收押到监狱里。”
路易斯被捕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飞狮公馆。
索菲娅暗叫不好,对身边的仆从厉声喊道:“快拦住艾德里安!”鹅毛笔跌在写了一半的信笺上,纸面很快晕出了大片的墨迹。
她还是晚了一步。冲进艾德里安的房间,只见面向街道的窗户敞开着,窗扇正迎着风一下一下地摆动。
顾不上公馆周围还有盯梢的眼线,顾不上夜幕降临后海鸟聒噪的嘶鸣,艾德里安跑过街道与拱桥,在珍珠河的水波上留出一道震颤的残影。
——我没杀人。
路易斯的回答在艾德里安脑海中闪过。
他知道路易斯不是凶手。
瞭望塔上的对话再次深深刺伤了艾德里安。上回是因为路易斯看轻自己的性命,这回则是因为“最坏的可能”变成了现实。
站在路易斯的住宅前,残存于艾德里安内心深处的侥幸也被现实一点点抽离。
眼前是一座被彻底翻查过的空房。门扇与门框只剩半截轴承相连,不伦不类地耷拉着,屋内已是一片狼藉。
作者有话要说: Just Punishment - Piotr Adamczyk
☆、第六十四章 铁窗
众所周知,玛伦利加初见雏形之时,最重要的建筑都与地形息息相关,特别是这条穿过沿海平原、冲积出一片沃土的珍珠河。而在珍珠河两岸最早建起的,除了神殿、银湾塔、市政厅等以壮美著称的公共建筑,也包括令人心生畏惧的监狱。
暗红的砖墙与墙头的铁棘倒映在河面,加上冷酷威严的断罪女神像,监狱四周笼罩着一股肃杀之气。河对岸的贵族豪宅却是一派富贵安宁的景象,雕像的线条也都柔和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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