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为了让天神知道,他的臣民在向他祈愿。
笛声停后,那人又张开双臂面朝青天,周围的人忽然全都跪下,由于尹溯他们站得远,跪不跪的影响不大。
接着,那人将线香插进香炉中,又自胸腔中发出一声,“祭!灵泽之恩,祈!万民之愿。”
他话一说完,所有人纷纷叩首。
这时婴隰忽然问道:“灵泽是什么?”
尹溯道:“灵泽就是雨水,不过我奇怪的是,他们怎么祭雨呢?不怕上天怪罪吗?”
婴隰又道:“为什么这么说。”
“祭天之礼,兼及三望,日月星,一般祭天都会连带着将日月星一起祭了,可他们却祭雨水。”
婴隰还想再问,这时高台之人又喊道:“燔祭灵泽!”
台下一人便应声点燃了一捆巨大燔柴,渐渐地,滚滚浓烟直上云霄,所有人皆是肃然起敬,神情肃穆。
而后蓝袍人喊道:“血祭灵泽!”
高台下的两名位少年便将自己的手割破,鲜血顺着手掌流进同一个碗里,所有人又纷纷磕头,齐声喊着一个字。至于是什么字尹溯也没听懂,听着像是土话。
蓝袍人又喊道:“人祭灵泽!”
徒然间,两名少年开始舞动起来,手脚上的铃铛随着他们的晃动,发出悦耳的声音,可就在下一刻,他们却拿过腰间的短刀,对着自己的脖子就是一割,鲜血喷洒一地,可他们却没有一丝犹豫,眼里也没有丝毫怯意。
蓝袍人又喊了一声,“魂祭灵泽!”台下的两名壮汉便将少年们抱起投进燔柴中。
这时鼓声又响起了,但节奏变了,变快了也变急躁了,蓝袍人跪在高台上,道:“祭灵泽,祈民愿,吾城夜雨,万世不朽。”
祭祀过后,所有人纷纷离开,没有任何人去替那两名少年收骨灰,甚至没有一人脸上带有悲伤,全都是欢愉和庆幸。
欢的是日后丰收,庆的是死非自己。
不稍片刻钟,平地上已是空无一人,而尹溯却若有所思,人祭在祭祀中是常有的事,他不是不能接受,只是他觉得刚才的一切,就像是台下看客在欣赏歌舞一般,只是那两名少年挥舞的不是轻纱而是利刃。
台下看客麻木不仁,台上戏子无动于衷,一个觉得天经地义,一个觉得理所应当。
“照这样看,他们的祭祀应该都是如此,旧日习俗,根深蒂固。”婴隰拍拍尹溯的肩,示意可以走了。
夜雨城不祭黄天厚土,不祭山川水泽,而是祭雨,这样的祭祀几乎没人会做,可这样的祭祀在这座城里,却是无比正常。
两人回到客栈,却也没多想,倒头就睡,第二日,他们正坐在客堂里用午膳,这时忽然传出孩子的哭声,只见客栈老板抱着一个小娃娃在柜桌前来回踱步,哄了好一阵,孩子才止住哭声,然而不巧的是,这时有人喊道:“小二!这里来盘鱼!”
可这店里只有一个小二,他已然是手忙脚乱,只是口头应了声“好嘞!”却半晌也不见鱼来。
那食客不耐烦了,便大声催促道:“老板!我的鱼呢!等好久了!”
客栈老板在柜桌前,连连应道:“客官莫急,这就来这就来。”可他刚把孩子放下,那孩子又放声大哭,他急得不行,而小二也是忙得团团转。
于是他对一旁的食客道:“不好意思这位客官,能帮我抱抱小儿吗?”
吃客说好,客栈老板道谢后,风似的跑进后厨。
小孩子见被生人抱着,哭得更厉害,还拳打脚踢地乱动,哭喊着,“我要哥哥,我要哥哥。”
那食客听后,抱着他摇了摇,道:“你哥哥去天上为我们祈愿了,这是好事,等你长大了也去,尽你的责任,好不好啊?”他用哄孩子语气,说出了这一番话。
小孩听不懂,只是一直哭。
而尹溯听那人这样说,只觉得不舒服,虽说人祭是旧日习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常性,可是那孩子的哥哥被选去祭祀就是他的责任吗?
这时客栈老板忙完了,对那食客道谢后,抱起孩子回柜桌前哄。
可那孩子却怎么哄都哄不好,而这边又开始催着上菜,客栈老板焦急地眉毛都拧成了一股绳。
这时尹溯道:“我来抱孩子吧。”
客栈老板将孩子交给他后,连连道谢,又风似的跑进后厨。
孩子依旧哭个不停,尹溯哄道:“别哭了,等你哥哥回来,见到你这样会不高兴。”
孩子忽地就不哭了,红着个眼睛,抽噎着奶声奶气地问道:“真的吗?哥哥会回来?”
尹溯点点头,哄道:“肯定会的,你以后乖乖的,他就会回来了。”
孩子用他的白胖短手抹抹眼泪,“好~,那我以后都不哭了,这样哥哥是不是会早点回来。”
尹溯摸摸他的头,温声道:“会的。”
晌午一过,店里的人少了,客栈老板忙完后向尹溯连连道谢,还说这几天的房钱不收他们的,权当答谢。
尹溯说不用,然后问道:“怎么不见孩子的母亲。”客栈老板道:“很早就不见了。”
又是不见了,和渔船大叔的妻子一样都不见了。尹溯继续问道:“这么忙怎么不多请些伙计。”
客栈老板道:“哪里请得到啊,夜雨城健硕的男儿不多,以前有我大儿子在,还忙得下来,现在他走了,我才这么忙的。”
尹溯道:“那他是去哪儿?”客栈老板,忽然一笑,面露得意之色,“被上天选中,去天上了呗。”
尹溯听他这样说,又见他如此自豪,心想:莫非大叔的两个儿子也是被选去当人祭了?
但他却佯装不懂,问是什么意思,客栈老板解释道:“你们是外面来的不知道这里的习俗,夜雨城每半年就有两次祭祀,这个时候会选天之骄子,能上天之人,为夜雨城谋求雨露。”
尹溯又问道:“之后可会回来?”客栈老板摆摆手,“不会回来,待在天上,这么好的事回来作什么。”
忽然婴隰在一旁道:“那不就是死了吗?”客栈老板埋怨地看了看他,“诶~!不能这么说,那是上天祈愿了。”
这时孩子又开始哭起来,客栈老板抱着他,又向尹溯二人致了谢,便走了。
婴隰问道:“阿溯,你想查是吗?”
尹溯沉默了会儿,道:“嗯,每次祭祀都有活人被献祭,家里人明知是死了,却还自欺欺人,况且他的妻子和渔船大叔的妻子都失踪了,我总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徒手爬山
而后两人去了祭祀场,四下查找了半晌,什么异样都没有发现。
两人认为可以从当地的怪事传说入手,于是他们又回去找林叔。
就这样,尹溯在船上帮林叔收网捞鱼,婴隰则在一边给鱼分类,他拿起一条鱼撇着嘴,嫌弃道:“你太丑了,去那边。”说着便将鱼放进大桶里,又拿起一条鱼,对它道:“你怎么长得还不如前面那条,你也去那边。”
他将网里的鱼分好后,看尹溯和大叔还在捞鱼的捞鱼,撒网的撒网,自己则没事做,便在船上闭目养神。
等到夜幕降临,一切妥当后,林叔将烤好鱼拿给他们。
而两人都觉得吃都吃过了,还嫌弃什么?便接过来,直接开吃。
林叔因他们又来这里,心里很欢喜,一直说,吃不够我再去烤两条,却吓得两人连连摇头。
尹溯问道:“林叔你在夜雨城这么多年了,这里有没有发生过怪事,或者流传着一些传说。”
林叔想了想,道:“怪事倒是没有,不过这里确实有一个传说,相传这条河里有一种神鱼,叫蒲夷鱼,体型像蛇,,有六只脚,眼睛像马眼,还有呼风唤雨之能,每到半夜要是有人在河边,还能见到它们从河里高高跃起,像要跳龙门一样,当时这个传说被传得可真了,只是河水干后,所有的鱼都死了,这个传说就没人信了。”
尹溯问道:“现在还能见到这种鱼吗?”
林叔摆摆手,“看不到了,大旱之后就见不到了。”
尹溯又道:“那大娘是何时失踪的?”
林叔被问得突然,愣了愣,道:“三年前,那天我正在撒网,她就在船上收鱼,可等我回来一看,人就不见了,我还以为是掉下去了,赶紧下去找,却没找到,但我那媳妇水性极好,是不可能溺水的。”似想起往事,眼便红了。
尹溯觉得那场突如其来的大旱绝对不简单,可现在他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就坐在船边看着淅淅沥沥的雨。
今晚虽是满月而月亮却不是很大,从船上看只有半个巴掌大小,他正瞧着月亮出神。
可这时月亮忽然消失了,但忽然一下又出现了,他定睛一看,月亮还好好地挂在天上,心想:是幻觉吗?
然而就在这时,月亮忽地一下又消失,忽地一下又出现。
他仔细地望着月亮,这次清清楚楚看到了月亮消失又出现的全过程,又继续盯着月亮,这次月亮却只消失了一半,又完全显出。
视线便往下了移了移,却看到河面上,有一个黑色的东西正高高跃起,刚好挡住了整个月亮。
蒲夷鱼!
尹溯最先想到的就是它,等他再去看时,可河面除了水花,其他的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