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塞就笑了:“我又不是老妖怪。”
奥登笨嘴拙舌,根本就说不过安塞,只好站在床边巴巴地盯着他瞧,由于长期卧病在床的缘故,床上的人瘦得只剩下骨架,原本柔软黑亮的长发也变成枯草一般,面色惨白,就连嘴唇都不见一丝血色,像是王宫花园里那些无人打理的花树,叶片干枯,风一吹便飘落满地。安塞的眼神涣散,那张即使病入膏肓却依然精致动人的脸蛋上没什么表情——他也确实没有力气再去表达情绪了。他好像在望着天花板,又好像其实什么都没有看到,让奥登原本强壮的心脏布满伤痕,变得脆弱而柔软。
安塞扯了扯嘴角,做出微笑的表情,他的手从被子边沿露出来,指尖微动,似乎是要努力抓住什么,让奥登产生了一丝微小的、不切实际的希望。
安塞说:“我好像看到她了。”
他问奥登:“她是来接我的吗?”或者其他的一些足够让奥登心碎的昏话,奥登立刻反驳道:“没有人来接你,是你看错了!”
“是吗。”安塞轻声说。
“是的!”奥登斩钉截铁的宣布,“亲爱的,你总会好起来的,我们以后的所有节日、生日、结婚纪念日都会一起过!”
安塞又笑了,这次他的目光终于成功对焦,与奥登的双目相对,他们对望了很久,仿佛仅仅通过延伸之间的交流,就能把失去的光荫全部重新经历过一遍那样,安塞宣布道:“要是我死了,你要为我守孝三年。”
奥登郑重地说:“我给你守一辈子。”
“你傻不傻呀。”安塞轻轻地说,“咱们认识还不到一年呢,但是一辈子那么长,还是不要全部砸在我这种······人身上吧。”
奥登立刻急切道:“一辈子再长也是我的一辈子,我乐意守着你,你可管不了我的!”
“那好吧。”安塞很无奈地回答道,“我会努力好起来的,明年生日宴会上还要跟你跳开场舞呢,我许过愿的,就在我的生日那天。”
没过多久,他又重新睡了过去,在弗雷德卡的早餐时间中轮回不休。
直到十一月份的某个早上——至于为什么安塞知道现在是十一月,这是因为身边总有个人在他的耳边报时,他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正好听见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正在发表结语:“总之,殿下,我个人的建议是······早点准备后事吧,您的陵······”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奥登就愤怒地让他滚出去,接着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好像有人在房间烦躁的来回踱步。
“他答应过我,他会好起来的!”奥登压低声音,不停的重复这句话。
接着是老国王的声音,他试图安抚自己可怜的即将面对丧偶之痛的儿子,但是没说几句话就没有再发出声音。他深谙“有些事情只能让当事人一个人去面对”的道理,知道劝说注定无果,自己的伤口只能自己舔,时间是最好的伤药。
安塞不想做奥登心上的伤口,最终只能变成一道功勋般的疤痕,被他遗忘,或是被他人拿来吹嘘追捧。
当天下午,安塞再次梦见弗雷德卡的早餐,但是这一次,没有仆人过来叫他。整个宫殿空无一人,寂静无声,他穿过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走廊,走进餐厅,这次他没有在餐厅门口碰到贝莉卡。贝莉卡就坐在餐厅里她常坐的那个位置等她,餐桌很大也很空,上面没有摆任何的东西,跟二楼那间会议室里的桌子一模一样,使安塞产生一种布拉德利克三世随时会出现,并且坐在桌子的最前面,双手交叉置于桌面,冷冰冰地宣布“家庭会议现在开始”的错觉。
他走到贝莉卡旁边的位置坐下,朝对方看去。贝莉卡的表情很严肃,眼眸低垂,没有与安塞进行任何的眼神交流。她用食指和中指的指尖交替敲击桌面,当敲到第十下的时候,突然开口问道:“我是谁?”
就像是一位仁慈的考察官,为了能让努力学习一整年的学生获得优异的成绩,所以故意出了一道最基础的题目,只等着学生一答完题交卷,就立刻能够恭喜他拿到满分。
但是安塞飞快地、决然地回答道:“是姐姐!”
“答——错啦!”贝莉卡俏皮地、一点也不淑女地笑起来,露出两颗笨笨的小兔牙,她快乐地宣布道,“但是我还是决定送你回去。书就留给你保管啦,我的时间到了,就先走了哦!”
她提起的那本书名为《梦》,是贝莉卡最喜爱的一本书,安塞不记得情节,但是从未忘记当贝莉卡从母亲手中收到她的五岁生日礼物的时候,由她亲手在书的扉页所写的话:“我有一个梦,望王国之内永无战争,望大陆上的六个国家能和谐相处。”
周围的一切突然变得昏暗、模糊、支离破碎,而贝莉卡的背影逐渐缩成一颗小小的白色星星,在黑暗世界的最中间,孤独冷寂,发出微弱的光。
安塞的病开始飞快地好转,他不再嗜睡发热,并且能吃下各种各样奥登专门让厨娘煮的粥,马蒂尔达的两位医生几乎天天都要过来一趟,用所有能用的器械把他从头检查到尾,只恨不能拿一把放大镜过来,看一看王妃的皮肤褶皱是不是跟普通人不大一样。
12月初的时候,曼德尔夫夫接到了来自博瑞·布朗的信件,但是当时奥登正饶有兴致地读着那本由他弗雷德卡带回来的封面是空白的书,这样稀有的场景还是安塞第一次瞧见,颇感有趣,竟在不知不觉间痴痴地看了一个上午。但是就在午餐前的半小时,奥登突然把书本狠狠地往茶几上一拍,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绿色系转变。一开始,安塞以为奥登是不想被人盯着看,于是默默地缩回被子里,但他等了很久——可能有一分钟那么久,也没有听到奥登的动静,好奇心使他把脑袋偷偷钻出被窝,想要看一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奥登正一手持拆信刀一手抓着博瑞的信,安塞感觉那把可怜的小刀快要承受不住,硬生生地变成一把“弯刀”了,他想要出声阻止,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好趴在床边向奥登的方向张望。
奥登把信拆开看了一眼,脸色更绿了,仿佛下一秒就会发狂,从一个力气很大的金毛傻瓜变成一个力气很大的失去理智的傻瓜金毛疯子,他拿着信和那本书大步走到安塞旁边,冷笑一声,念道:“今夜又梦到了他······”
——这不是······自己十六岁的愚蠢日记吗?为什么会出现在奥登手里!
“还给我!”小王子尖叫起来,他很想从床上一跃而起,扑到奥登的头上,用拳头堵住那张嘴,或者直接撕烂,然后把日记抢到手,扔进火炉,但是现在很明显他不行。他病了太久,即使现在身体已经痊愈了,仍然浑身无力,就连召唤元素都很勉强,只好坐在被子里面,一边急速喘息,一边听奥登念道:“他戴着金框眼镜,身材高大,面容斯文,相貌堂堂,把我拥入怀中······”
奥登把日记放在一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安塞,声音极其温柔:“好巧啊,亲爱的,你的梦中情人在信里的第一句话就是向你问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
老国王:唉——鹅子即将丧偶好可怜,但是我媳妇什么时候回来捏?
安塞:唉——做梦也不行。
明天下午两点半更新,周末嘛,家庭聚餐~然后周日的更新依然是八点,感谢小天使们,希望大家的周末都是轻松愉快的哦!(下一章会很甜)
第41章 糖果
“我要去找他决斗!”奥登宣布,“我必须跟他决斗,斗个你死我活!”
安塞并不想管他去跟谁决斗,他只想把日记要回来,让这丢人的东西永远不见天日。但是奥登已经拎着日记和大刀冲向门外,看起来像是不让整个王城的人听一听十六岁的大王子妃做过什么春【梦就绝不罢休似的。聪慧而理智的大脑告诉安塞自己绝对追不上他,就算追上了也没有拦住他的可能性,但他实在是不甘心就这样放任奥登出去败坏自己的名声,只好用尽全力叫道:“啊!我的头好疼!”
奥登愤怒的脚步绕了个圈,转身就往床边跑来。“你怎么了?”他惊恐地叫起来,“快去叫医生!王妃的头又疼了!快把罗伊叫······”
然后他就看到一个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的小王子,面色红润,眼含笑意,后背倚着舒适的羽毛枕头,被子只盖到小腹的位置,露出的半截身子上是由他亲手换上的柔软睡衣。在安塞生病的几个月里,这样的画面总是出现在他的梦里,这令他他逐渐平静下来——从满脑子决斗变成满脑子找理由决斗。
“你不能就这么去,至少要把我的日记留下来。”安塞无奈地说,“那毕竟是我的隐私,当时我才十六岁,希望你能稍微为我考虑一下。”
奥登诚恳道:“我为我的冲动感到非常抱歉,并且日记我会全部交还给你,这件事确实是我做错了,我不会为自己辩解,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啊哈,快听听他说的话吧——惩罚?他说惩罚!小王子在心里冷笑,因为他实在想不出自己能做什么能对奥登产生实质性伤害的事,于是他只好把右手从温暖的被窝中抽出来,在奥登脸上轻飘飘地拍了两下,然后敷衍道:“下不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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