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啾心念一动,想着未婚夫要是病得不行了,那他不就不用煞费苦心退婚了么?
他登时觉得非去不可。
白母的话却毫不留情击碎他的美梦,自言自语道:“我想三殿下是不要紧的,他可不像你,从小动不动就生病。”
丈母娘看女婿,总是越看越满意,白啾知道娘亲对于龙宫是有些向往和仰慕的,否则她今日打扮得这么正式做什么,还不是为跟龙母身边的几个侍女压一压苗头——比不过亲家,难道连亲家的丫头也比不起么?
白父则惦记起龙宫地窖里的几坛陈酿,正在悠然神往中。这些美酒平日里无福消受,唯有做客的时候能尝个新鲜。
算下来,他们已有十数年没去过龙宫了。
眼看此情此景,白啾知道这桩婚事是不容易退的,谁叫他有一对不靠谱的爹娘呢?
也许他可以换个思路,从三殿下那里设法,据他看来,这位未婚夫一定也不喜欢他,小时候总以欺负自己为乐,如今只怕更不待见自己了。
他一定不想要个上不得台面的王妃。白啾心平气和想着,觉得自知之明十分重要。
东海离昆仑并不算近,可对他们这些通法术的地仙而言也不算远,然则龙君厚意拳拳,特意派了几名虾兵蟹将前来接送。
夫妻俩于是倍感光荣。
白啾坐在两只大鳌虾拉的马车里,身子在颠簸,脑子也有点混乱,心想自己等会见了三殿下该怎么说呢?该直白的告诉他自己另有意中人了吗?
固然三殿下不喜欢他,可是这个人的脾气坏得厉害,对他尤其如此。白啾记得自己头一回到东海,见什么都觉得新鲜,王后就派了身边的几个侍女来陪他说话,顺便给他讲解一些宫内的趣闻。白啾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的人物,一时竟看呆了眼。
结果三殿下恰好撞见,就把她们都赶走了!
白啾那时就深信自己与三殿下一定是上辈子的仇人,简直存心不让他好过嘛。
要是他告诉三殿下阿印的事,三殿下会杀了他吗,还是……杀了阿印呢?固然话本里头也有殉情一类的故事,可白啾觉得那样就太凄惨了,他只想谈一场简简单单、甜甜蜜蜜的恋爱。
还是见机行事吧,白啾想道,不自觉的捏紧了拳头。他有点紧张,额上还冒出汗来,好在这里到处都是水,倒是没人会觉得奇怪。
两只老雀儿已经被龙母请去说话了,白啾原想跟在爹娘身后进去,谁知一个胡子都花白了的老爷爷走到他身前来,含笑向他说道:“白小公子,请随我过来一趟,殿下想要见你。”
白啾注意到他的背有些驼,脚步还有些笨拙迟缓,是被自己那位未婚夫打伤的么?真可怜。
龟相浑然没意识到自家主子的形象已上升为残酷暴君,只是自顾自的掀起水帘放白啾进去,自己却身形一闪就不见了。
空旷的宫室里,放着一张硕大的寒玉床,床帐则是用珍珠贝母编结而成,泛着清冽明丽的微光。白啾虽然早就见识过龙宫的奢华,对此也不禁咋舌。
敖印见他光顾打量屋里的陈设,浑然无视了自己,不禁轻声咳了咳。
白啾这才意识到自己是来探病的,脸上微红,试探着问道:“三殿下在里头么?”
敖印先是沉默,继而嗓音沙哑的道:“何事?”仿佛很没有精神。
躲在暗处的龟相不禁悄悄竖起大拇指:装得真像!这招苦肉计不怕那小雀儿不上当,这下总没脸提退亲之说了吧?
白啾脸上果然浮现出同情之色,他想未婚夫病得这样厉害,一定是快死了,按照民间的说法,他这是不是叫望门寡呀?
听说犯望门寡的人命里带煞,是不祥之兆,以后也不好再成亲的,所以,他更应该尽快退婚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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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绿帽子
白啾打小有个注意力不集中的毛病,一走神起来就没完没了,这散漫的性子大概是由那对不靠谱的双亲遗传的。
见自己再度被人无视,敖印不得不重重又咳了两声,因为使力的缘故,气色都变得红润了——简直和回光返照一般。
有谁晓得他正在压抑心头的怒火,辗转尘世若干年,又经历几世轮回,敖印自认脾气已磨得沉稳许多,然而在面对这没心没肺的小雀儿时,敖印几欲化身为从前那只凶兽。
他自认对白啾不错呀,可白啾却这样不待见他,说不定这些年小雀儿早就把他给忘了,一次也没想起过他。
敖印当然不觉得自己幼时的所作所为会给小雀鸟带来阴影,人家难得做一回客,做主人的不得好生相待吗?而且敖印那时候跟家中的两个兄长处得不怎么好,见了同龄的玩伴自然喜不自胜,恨不得整天黏在一起,片刻也不分开。白啾虽还未学会化形,圆滚滚的身子煞是可爱,敖印见了就恨不得将他搂在怀中揉搓一顿,谁知小胖鸟躲他躲得厉害,竟宁愿跟龙母宫中的侍女谈天也不见他。
敖印当然不乐意,何况此人还是他的未婚妻,怎么能容许他看上别的姑娘?
结果敖印把那两个狐媚惑主的侍女赶走之后,小胖鸟儿反而更怕他了!
可怜敖印有苦无处诉,想着再大点就好了,等两人正式成了亲,不怕没时间建立感情——然而这一等便是数百年。
沧海桑田,连人间的王朝都更迭了好几代,敖印被贬入凡尘遭受轮回之苦,而他的未婚妻,呵呵,已经心别有所属。
而他所钟情的对象,却是自己在人间的一个分-身,固然殊途同归,照理说敖印是没必要生气的,等事情说穿了,误会自然能得以解除,那时两人也能甜甜蜜蜜成婚。
可他一想起自己堂堂龙宫三殿下的身份,却还比不过一个家徒四壁的穷书生,敖印-心里便觉憋屈得慌。许是因为灵力渐渐充沛的缘故,他性格中隐含暴戾的一面也被激发出来,从他曾爷爷起,历代龙君就没一个性情平和的,像他尤其爱在鸡毛蒜皮的地方置气。有些事可以忍,可有些事,不行。
敖印非给这小鸟儿一点教训不可,不能让他轻易就如愿了。
此时白啾已蝎蝎螫螫的走到床前来,低头望了眼问道:“殿下,您身子好转些不曾?”
那床帐是用鲛绡织的,轻盈而厚密,外头人瞧不见里间,里边却可以清楚地看到外头。
敖印不必担心白啾认出他来,反而可以放心大胆的予以监视。
既然装病,就得将戏唱足了。敖印使了个眼色,一个机灵的侍从立刻上前回话,做出愁眉苦脸的形容,“殿下想是在凡间吃了许多苦,身子骨总不见好,如今骤然回到龙宫,又难免有些水土不服。一日三顿的汤药吃着,只盼熬过这阵子便成了。”
为了演得更逼真些,他真个端了一碗汤药来。
白啾看着那乌黑的药汁不禁咋舌,他光是远远站着都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苦味,可想而知喝进嘴会是什么感受了。
原本他对未婚夫的同情还建立在虚无缥缈的道义上,现下则几乎能感同身受了——还好他这几年都没生病。
白啾想自己总得表示一下礼貌,遂殷勤的将侍从手里的贝壳碗接过来,一面嘘寒问暖道:“殿下,要不要我喂你喝药?”
敖印-心想这胖鸟儿到底是假天真还是真纯情,知不知道这种举动有多么亲昵。
殊不知白啾只是想趁机拉近一下好感,好方便提出退婚的说辞——虽然他坚信三殿下也会乐意退掉亲事,不过,事情圆满干净的解决,总比闹得大家都不愉快要好。
敖印-心中痒痒,虽然还想提前感受一下被未婚妻服侍的滋味,奈何现在还不到戳穿身份的时候,他只能板着脸,从帐钩里伸出一只胳膊,“孤自己来。”
白啾将药碗放到他手中。
敖印才呷了一口,只觉苦涩钻心,连舌头几乎麻倒。简直混账,要不是那侍从平日对他忠心耿耿,他几乎怀疑底下人想趁机除掉他了!
装病有必要装得这般真切么?
可惜白啾正在一眼不眨盯着,敖印为了维持形象,强忍着龇牙咧嘴的冲动,硬是将那碗苦药喝得见了底,几乎一滴不剩,可以说很大的牺牲了。
白啾却满怀同情的向他道:“殿下,那药很苦吧?我这里有家中带来的蜜渍樱桃,您要不要尝几粒?”
虽然是到龙宫做客,也不能两手空空,这点礼数白家人还是很懂得的。
敖印:“……”
你为何不早说?那药他都喝光了!
算了,摆谱摆到底,纵然胃里馋虫已被勾起,可为了维持高冷酷哥的风度,敖印只能冰冷无情的道:“不必了,孤不爱吃甜食。”
反正见面礼没有带回去的道理,他可以等人去后再偷偷品尝,那样反倒更有滋味。
然而敖印就看到小胖鸟将兜里的蜜饯果子掏出来,一粒一粒全都扔进了嘴里,完全没有留给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