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宣坐在红轿之中,她忍不住伸出如玉手指轻轻抚上脸上还未消肿的红印——是的,红印。
一向温润如玉的吴卿因为一时酗酒失手误打了她。可她知晓他不是有意,她不会责怪,因为她喜欢他,她不忍。
可是红袖见了她脸上的红印却变了脸色,“我早知那人不是什么正经人,这婚退了吧。”
白宣慌忙拉住她的手,“红袖啊,我心悦他。这是他跪了两天两夜才为我们求来的,我舍不得。”
虽然答应迎娶过门,却也只能入那偏门。正门是白宣这等人永远不能走的。
可是那又怎样,她白宣嫁得了心仪的夫婿,得遇良人。那些虚名,她不在乎。
洞房花烛夜,恩爱缠绵。
白宣觉得自己如此有幸。
可是,第二日。吴卿离开家门之后,她想要出门走动去看望红袖,却被家丁拦了下来。
“老爷不许。”他们公事公办,如实相告。
白宣只道是三天以后才可回去见娘家人,可事实证明,她太天真。
她终于慢慢意识到了一个事实:她彻彻底底地失去了自由。
除了吴府的后花园和她同吴卿的卧房,她哪里也不能去。
连花巷老板都未曾如此苛待。
白宣虽觉委屈,但仍然隐忍着。
至少,她还有她的夫君。
可是,自从吴卿入仕以后,他们之间见面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
偶有一日,半夜里吴卿回来后,只点了书桌旁的灯,并未就寝。白宣睡眠浅,被他惹醒。
“夫君,你怎么回来了?”
吴卿冷着脸,“我还要处理公事,你先且去睡吧。”
渐渐地,连吴卿都不再愿意同她说什么话。他在外面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回家的次数掰着手指头都能数的清。
作者有话要说: 人物都有自己的经历,也会形成相应的人格。我们要理性看待。
第26章 金丝雀其八
终有一日,逆来顺受的白宣作出了反抗。
她偶然听仆役说起,说的是花巷的事。她便留了心,细听下来却得知是红袖失了嗓音,唱不了曲了。
她焉能不管?
可是,这府上她能依赖的,只有她的夫。
她独掌一豆灯火,枯坐在椅子上等了半宿,才瞧见她的夫。
他眉间疲惫,却一身脂粉酒气。
“你……去了花巷?”白宣只觉火气烧灼至了她的脸上。
吴卿醉眼朦胧,斜乜着她,“你现在不是怀有身孕嘛,不方便。”
“所以,你就去花巷?”白宣,“吴卿,你置我于何地!”
“生气啦?生什么气啊,你不也是我从花巷里买回来的么。都一样,呵,都一样。”
都一样?
白宣忽觉心尖冷寒。
“你可曾把我当作你的妻?”
一声冷呻,“娼妓而已。”
白宣像是受惊雷加身般,狠狠地打了个颤。
原来,一腔真心实意,似这般,皆付诸于狗。
“……那,你有没有见过红袖?她怎样?”白宣压下哽咽。
“红袖?你说她呀,她可比你强!”他醉醺醺地撞开白宣的肩,摸到茶桌边给自己到了杯茶。
“阿宣啊,你姐妹红袖可真是有福气!当今陛下的皇叔看上了她,要为她赎身呐!”说罢,他癫笑起来。
什么!?那个九十多岁的荒淫无度的魏王!?
白宣惊惧道,“红袖断不会从!”
先前红袖忍辱负重都是为了她,如今她已脱离苦海,红袖肯定不会同意再委曲求全。
“不会从?是啊,她没有从。真是不识抬举啊。”
白宣忽觉全身失力发沉,她扶着桌子,六神无主,失声喃喃,“不会从……不会从之后呢……那个魏王……会不会……”放过她?
不会。
“本来都捆了送上塌了,结果那老不死的魏王不中用,教她挣脱了。可她自知自己是逃不出去的,便亲手打翻了油灯,自焚了。”
“自焚……不……不会的……”白宣手忙脚乱,欲要冲出门去,她的红袖……
可走了不过几步,却又被人一把扯回,狠狠地一掌掴下,她只觉天昏地暗,眼花耳鸣。
“别忘了,你如今是我吴氏的人。花巷那种地方,你怎可再去!”
“吴卿,我求你,让我去见一见红袖……”
“见什么?一具焦炭吗?”吴卿冷哼一声,伸展双臂,“还不过来服侍我更衣。都几更天了,还睡不睡了。明日我还要上朝呢,谁跟你似的,无所事事的妇人一个。你如今衣食住行花的可都是我吴家的银子,还敢不听话?”
白宣忽觉遍体生寒。
良久,她才开口,“吴卿。”
“又怎么了?”那般不耐烦。
“给我一纸休书吧……求你,休了我吧。”
一夜寂静,只余窗外错漏进的树叶摩挲之音。
他没说话,合衣盖了被背对着她睡去,连一双染了泥土的靴子都忘了脱。可见,他对她的这句话是那般的始料不及与紧张无措。
她就那么坐在椅子上,望着他的背影望了一夜。
……
翌日,早朝之时。在得知陛下将要审理此案时,举朝哗然。
吴卿宿醉后还发沉的头更疼了。
消息传遍了常安城,原本一桩再普通不过的案子惹了一个沸反盈天。
终于挨到了下朝,吴卿上了马车,晃晃悠悠走回家,却在自己家门见了另外一辆只有皇亲贵胄才能乘的马车。
是当今陛下的皇叔,魏王。
吴卿步下马车,正要施礼,一樽琉璃盏却从那垂着珠链纱幔的车撵里挣出,砸中了吴卿的额头。
“魏王恕罪。”被砸伤的人却心惊胆颤地跪下身来求饶。
“恕罪?”纱幔被两名侍女的纤纤玉手一左一右撩开,中间衣衫不整左拥右抱的,便是那位以风流名闻天下的魏王。
他冷嗤一声,“那娼妓不过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罢了,本王要什么女人没有,她倒好,自己自焚不算,还把事情捅到了陛下面前。”
说着,他皮肉松弛的手在身旁侍女身上不安分起来,“你娶的这位生的虽然不错,可惜脑子却不灵光。竟想跑去报官告我?你怂恿的?”
吴卿发着抖,“不干小的事……”
“不干你的事?”他一脚踹在吴卿肩头,用脚底拍了拍吴卿的脸,“今日本王在这里交代一句,那娼妓死便死了。教你娶的那名娼妓安分点,别给脸不要脸,找晦气!咱们走,回府乐去!”
说着,纱幔落下。
吴卿低下头去之时,却见那布满皱纹的脸朝只有二八芳华的少女凑近。
进了府,白宣却已不在府上了。
吴卿额上的血还没来得及拭去,便如无头苍蝇一般急得团团转,“夫人何在?”
“休回花巷去了。”
“谁休的!”
“我。”走进来的正是矍铄的吴老爷子,他拄着拐,敲得地板一声接着一声,像是打在了吴卿的心鼓上。
“爹。”吴卿这时才想起遮住自己的伤口。
“挡什么挡,魏王在门口闹出那么大动静,我再老也比他耳聪目明。现在知道丢人了,当初不让你娶那个女人时,你怎的不听?”
“爹,这是两回事,不可混为一谈。”
“呵,两回事……”吴老爷子抬起拐杖狠狠地敲在吴卿的背上,吴卿双膝磕在地上是沉重的一声,“我问你,我们吴氏一族乃是名门望族,何曾有过卑贱之人入我吴氏门?我之姊,入宫为皇后,乃是国之母,何等风光恣意。若不是太子早夭,何至于轮到如今这个贱种掌权。你倒好,竟给我娶了这么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儿媳回来,你知不知羞?”
吴卿低着头,“爹当初明明说好了,答应了这桩婚事。”
“你还不死心?”
“说好了的,爹不能反悔。阿宣还有我们吴家的骨肉,求爹允我接她回来。”吴卿跪在地上膝行了几步,却被吴老爷子当胸一脚踹了出去。
“没出息的玩意儿!”吴老爷子,“你怎知,那女人肚子里的不是别人的孩子!她清白?”
清白?不,凡是花巷里出来的女子都担不起这两个字。
吴卿终于沉默了。
“打了这个,再要一个就是。”临了,吴卿如是道,“这个是在花巷时怀上的,爹不放心打了就是。待我接她回来,必不会放她出府门半步,这样爹可放心?”
吴老爷子冷哂一声,“既也明了她不是清白女子,何以死死纠缠不肯放手?”
“求爹。”牛头不对马嘴。
吴老爷子冷笑一声,拄着拐杖远去。
这沉默便是允准,吴卿急忙起身,连马车都未备,急急冲向了花巷。
身后还有小厮追着喊,“少爷小心路!”
终于到了花巷,却被花巷老板板着脸拦了下来,“吴大人这番急急忙忙前来是要找谁?”
“我妻子。”
“呵。我花巷当□□姬死了一名,被你吴家休了一名。我这满腹的火气都没处撒,你们倒是一个个的都赶上来找不痛快!你知道我会少赚多少钱!要不是白宣那个死丫头跟了你离开花巷,红袖后来会那么不听话?你倒好,娶了回去也就罢了,大着肚子给我休回来!你让她怎么给我招待客人?”那花巷老板气的横眉竖眼,一头鬓花娇艳中带着几分张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