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羡说了一句什么,国师没有听清,于是,国师难得的耐着性子重问了一句,“什么?”
柳青羡抬起头,眼角的泪痕惹红了眼尾,他一字一句开口道,“可不可以……换我来?”
国师怔了一下,但他随即又是轻轻一笑,“你喜欢这个姑娘?”
他摸着下巴想了想,道,“可是,若这是你的心愿。你该支付给我什么代价呢?”
柳青羡却只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虽然立着,魂魄却已沉眠的血人。
国师道,“可是她身上已注入了一半的妖兽之血,若是一下子全部抽取剥离肯定会危及性命。只能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将她身上的妖兽之血压制。
这样吧。我这里剩余的妖兽之血你先服下,这样你就会代替她成为我猎杀妖兽的武器。
同时,你也成了她的药引,便也能慢慢为那姑娘剥离妖兽之血了。如何?”
如何?不能如此,还能如何?
柳青羡服下了那瓶妖兽之血。
国师拂袖而去,丧心病狂的笑声渐悄。
又是一片厮杀,不过那个立着的青衣人把昏迷过去的红衣女子保护得很好。
待所有野兽都被杀尽后,柳青羡终于瘫坐在地,他把那人紧紧拥在怀里,俯身于她眉间轻轻一啄。
“结束了……阿楚,没事了。”
那夜的血腥,容楚无从知晓。
因为柳青羡把那些都收拾起来,小心翼翼地尽数藏在了自己的身后。而容楚,却被他好好地保护在温暖的怀里,安然无恙。
回到常安城后,十六岁的容楚因打了胜仗很是高兴,便立刻想着要去摘星楼还愿。柳青羡虽然脸色不好但却还是陪同她一起前往。
今天的柳青羡寡言地厉害,容楚隐约觉得不对劲。
许完愿后,容楚问道,“柳青羡,你要不要也许一个?”
柳青羡并没有像幼时一样说无愿可许,他双手背负在身后,仰着头看着摘星楼前的一棵枯着的参天大树,虽然从里到外都枯了个彻底,却还是历经一个又一个的百世,仍旧屹立不倒。
他看了好一会儿,才伸出手从树干上系着的红丝绳中取下了一根,他双手合十,那根红丝绳被他珍重地握在掌心交抵之处,他字字虔诚,道,“愿,故人长安。”
话音落下,红丝绳上浮上“愿,故人长安”的字样,末端缀着“柳青羡”三个字。
须臾,红丝绳从他交抵的掌心飞离,自己缠住了一根枯萎的枝桠,一树的红丝绳无言随风而动。
与那柳青羡许下心愿的那根红丝绳邻着的,是一根写着“愿,斯人无恙”的署名为君怡的红丝绳。大概是心愿未成,已经褪成了凄惨的白色,分外惹眼。
容楚道,“你今天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反常?”
柳青羡忽然转身一把抱住了一头雾水的容楚,他沉默了会儿才缓缓开口,“我知你一心报国,但你也多少可怜可怜我,别再像这次一样惹身伤回来。好不好……阿楚。”
“柳青羡,你干嘛突然这么肉麻啊……”
……
终于,最后一丝的理智也殆尽了。
柳青羡终于要支付他的代价了——杀掉生还谷所有的妖兽。
困兽引颈长啸,容楚在一片血污中醒来。
“柳青羡!你在做什么,停下!我让你停下!”
可是没用,对她从小到大都百依百顺的柳青羡,对她视若无睹,对她的劝言置若罔闻。
国师坐在一旁的高石上,右手拖着腮,百无聊赖。
见容楚苏醒后忙热络地招呼,“小姑娘,醒啦?看来你的护花使者做的不错,你身上的妖兽之血已经全被替换干净了。”
“替换?干净?”容楚低声喃喃,“到底是怎么回事?”
国师随手一挥,原本只属于柳青羡的记忆忽然袭入,并在容楚脑海里炸裂开来,刚苏醒了不过一会儿的容楚再次陷入昏迷。
国师打了个懒懒的哈欠,他看着远处的柳青羡,忽然低声自语道,“你做的很好……比我当初做得都要好,你保护好了你想保护好的人。
也罢,放你一条生路吧。”
广袖一挥,杀伐终于戛然而止。将柳青羡身上的血重新淬炼了一遍后,国师拿着他想要的东西扬长而去。
生还谷内,死亡般的寂静。
四处横亘的妖兽尸体中,倒着两个昏迷不醒的人。
第17章 相见欢其三
“走啊……快走啊……”
一片混沌中,容楚听见一人断断续续的说话。
是谁……
“走啊!……咳咳咳……”那人似是咳出了血。
“阿楚……”一声如惊雷炸响。
容楚眼前的漆黑终于被抹出了几丝光亮,透过那光亮,她看到了十六岁的自己,用力地推搡着面前的柳青羡,颇有几分气急败坏,“我让你走,你没听到吗……你走啊!”
那样的容楚是容楚自己从来都不曾见过的。
即便她征战无数,在见到眼前的一面时仍旧忍不住心惊胆寒了一番。
唯一的两个活物瘫坐在无数的妖兽尸体中间,已然成了血人。
“我不走……”柳青羡难得的反驳了一次容楚,他低着头,声音有些难掩的哽咽,“我也想走,可是这里有你——阿楚……这里有你。”
无论是十六岁的容楚还是如今二十一岁的容楚,听见这话后俱是一怔。
那个自小便没有一丝一毫怨言,跟在她身旁为她保驾护航的少年郎,明明恐惧得不得了,却还是硬着头皮,一次比一次更坚定道,我不走。
为什么?
我也想走,可是这里有你——
阿楚……这里有你。
容楚想,这一生,再也不会有人如此让她心动了。
接下来,二十一岁的容楚看着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少爷,毫不犹豫地灌入那瓶妖兽之血,将她好好地护着,同闻着血腥气而来的又一批妖兽厮杀。
看着所有妖兽都被杀尽后,当年的柳青羡瘫坐在地,他把当年的自己紧紧拥在怀里,俯身于自己眉间轻轻一啄。
“结束了……阿楚,没事了。”
画面一闪而过。
她看见十六岁的柳青羡抬起头,眼角的泪痕惹红了眼尾,他一字一句开口道,“可不可以……换我来?”
她看见第二日,她高高兴兴地去还愿,柳青羡虽然脸色苍白,但却选择陪她一同前往。
“愿,故人长安。”
见了十六岁的自己那般模样后,这个没有私愿的人终于开始害怕了。
于是,他以祈愿的方式告诉那国师,你放过我的阿楚,换我来,一切都由我代她偿还……
所以,他当时情绪失控,抱着自己乞求道,“阿楚,我知你一心报国,但你也多少可怜可怜我……”
因为他心知自己再也无法长久守护着她,他害怕她将来再遭遇什么危险,没有人会及时出现为她挡下。
一个没有私愿的人终于有了软肋。这软肋是他抵挡一切的盔甲,却又伤的他体无完肤。
更让容楚心惊的还在后面。
她十八岁生辰那天,突然翻过了他们两家之间唯一隔着的墙——就是柳青羡唤作的鹊墙,借典于牛郎织女的鹊桥。
那夜是月圆之夜,她身上的妖兽之血控制了她的心脉。久而久之,她身上渐渐生出了另一重人格。
如果平常的自己是品行端正的,那么另一重人格与之定然是截然相反的。
容楚看见十八岁的自己一脚踹开了柳青羡卧房的门,将坐在桌前点着一豆灯火看不知什么书的人提起,一把扔在了塌上。
“阿楚?”只着里衣的柳青羡惊疑不定,“你怎么进来——”
后面的话被十八岁的容楚堵住了,二十一岁的容楚看得小脸一红。
那本书……好像字无虚言……
没想到另一重人格的自己如此……咳咳。
“阿楚……”柳青羡按住她的手,“别……”
二十一岁的容楚心道,“听他的,别作死。”
可十八岁的容楚却摇摇头,“我不……”
“阿楚……”
一晌贪欢。
十八岁的柳青羡明显比二十一岁的柳青羡怜香惜玉得多,为了不让其他人发现端倪——尤其是有双重人格的容楚,第二日,柳青羡便悄悄把容楚送回了隔壁的将军府。
容楚苏醒后,虽然觉得身体有些不适,但却不疑有他。
自那以后,柳青羡发现,每到月圆之夜,容楚的另一重人格就会占据她的身体。
而与容楚行周公之礼,无疑是最妥当地剥离她体内妖兽之血的方法。
于是,当容楚另一重人格出现后,柳青羡十分配合她。
完全是一副“任君采撷”的纵容姿态。
一个越来越清醒,一个却越来越煎熬。
渐渐地,月圆之夜出现时,容楚的第二重人格不会出现了。而柳青羡却就此堕入了深渊。
无人会知,无人相救。
平常里,柳青羡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整日里阿楚长阿楚短。百依百顺,有求必应。
面对另一重人格的阿楚时,他又是心疼又是怜惜,一边捧着她的脸,一边无法自抑地一遍又一遍浅浅轻吻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