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小太子更加郁闷地低下头去。
那一天,直到楚子衿离开,小太子也没有得知他的名字。
第二天,小太子足足等了整整一天,可是那白衣小少年没有来。
……
直到七岁那年,楚府重逢。他终于再次遇见了那位白衣小少年。
可是他好像不记得小太子了。不记得下雨天撑开的红色油纸伞,也不记得他们的第一次相遇。
慕祁第一次如此的失落。
……
那日,城楼下的白衣少年倒下去的那刻,城楼上的红衣将军惊慌失措,只一瞬,便“兵荒马乱”,“溃不成军”。
他守了卧在床榻上的那人整整一天。
待那人醒来之时,他终是没有压制住满心的醋意,故意屡次提及慕妍。想试探他到底是否心仪慕妍。
可没想到,当时的楚子衿好像也被他激怒,故意要随着慕妍的辈分唤他“皇叔”,可是他不许。于是,他狠狠地堵住了楚子衿之口。
不许这么喊……
除了我,谁也不许冠你之姓,同你嫁衣如火,同你白首与共。
可让他意外但更惊喜的是——
楚子衿没有反抗他,也就是说……楚子衿并不心仪慕妍,而是……心悦于他。
确定了这一点后,十年的思念终于泄了闸。他一颗心怦怦乱跳如擂鼓,恨不得将眼前这个人自此便牢牢看住,谁也不许多瞧一眼。他甚至因为十年的离别而心如刀绞。
十年……一生中能有几个十年,可他们之间生生错过了这十年。
直到天即将破晓,他才终于肯消停下来。
他一手抚着怀里人的发,一边听着那人讲话。
楚子衿道,“睡着的时候,我做了个梦。”
慕祁知晓他说的是自城楼晕倒后白日里昏睡时做的梦,因为这一夜他一直缠着那人,那人几乎没合过眼。
他声音还有些倦懒,“然后呢?”
他一边用如玉手指捧起怀里人的几缕青丝,一边俯首轻嗅。
楚子衿却沉默了会儿,须臾,他涩然开口,“……我梦见你篡了权。”
慕祁突然心悸,他忍着声线的颤抖,问,“然后——你做了什么?”
楚子衿阖上双眼,语气舒缓,“我啊……我什么也没做,我只是一个人躲起来,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偷偷自尽了。”
慕祁突然紧紧地拥住面前的这个人,“不许,不许你离开我……”
楚子衿低低笑了声,“只是个梦。”
可慕祁突然慌了……因为楚子衿是守朝臣啊。若是他当真篡了权——那人一定会如梦中所见,悬梁自尽。
慕祁心里一直有个声音重复,什么凤栖国凤鸣国统统不要了,皇权爱谁要谁要,他只要他的子衿。
……
地牢内。
“楚大人。”祁彧。
“你带我来此是要做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想同楚大人一起商讨一下罪犯的事情。”
“找到凶手了——”
“楚大人别急啊。”祁彧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日凉亭里,除了小太子和祁儿再也没有别人了。若说不是祁儿杀的,恐怕天下人很难买账。”
楚子衿沉默了。
“可是——若是有第三个人在场,并且找到凶手便就好办了。”
楚子衿沉默了良久,道,“第三个人是我,所以……凶手也是我,对吗……祁大人?”
“楚大人果真是位明白人。”
“我愿意认罪……只是,请大人帮我带句话给他。”
“什么话?”
“国为重,己为轻。”他死后,莫要抛下国事不顾,同赴黄泉。
一定要不负众望,做位人恒敬之的明君……
“罪臣楚子衿——”
“……认罪。”
……
自楚子衿离世后,慕祁很想回楚府重游故地一番。可又怕触景伤情,于是便搁置了。
登基后某日,他借着醉意入了楚府。
无意中,他发现了一个木盒子。
尘封了十年的秘密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他取出那白宣,上面写着“国为重,己为轻”,还附带着一幅画。
画上一位小少年跪在地上,借着椅子写字,仰着头看向另一个,另一个微微俯身,撑着一把红色油纸伞。
陈年旧事,不经意间掉落,是蒙了尘的珠宝终于擦去了灰尘。
“十四岁的慕祁,生辰快乐呀。”
那是……
当时十五岁的楚子衿要送给十四岁的慕祁的生辰礼物……
把五岁的小太子送给十四岁的慕祁。
可惜,还没来得及送出,便被岁月尘封了许多年。
原来……
那把红色油纸伞并不是他一个人的黄粱一梦……
而是他们两个的……开始。
原来……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原来……他也还记得。
他一直都记得。
原来……
缘始缘终,冥冥之中,早有定论。
第15章 相见欢其一
容楚臭着脸,单枪匹马立在山脚立了半晌。
救不救?这是个十分值得思量的问题。
她班师回朝不过半柱香的功夫,连战甲都还没来得及换呢,正要于府门前下马,却见隔壁丞相府的丞相大人哭哭啼啼地一溜烟儿跑过来拦在了她的马前。
“阿楚,清羡叫山匪给抓走了。”
于是,一刻钟后,鼎鼎大名的容楚将军铁青着脸来到了皇郊外的匪窝。
火攻还是带支精锐部队来强打?
可事实证明,容楚将军想多了。当容楚终于被理智说服,上山准备救人之时,发现这所谓的匪窝竟只有两个人。
“放了他。”现身之时,容楚将军手握长矛,端的是英姿飒爽。
可这威风凛凛的将军,却被一个不合时宜的熊扑过来的物什煞了风景。
“阿楚,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那少年在匪窝里待了一天一夜,身上竟然依旧如平常般的不染纤尘。往夸张了说,连根头发丝都没乱。
“放手,”容楚压着眉间的怒火,“在我动手揍你之前。”
“不放!”柳青羡虽然比容楚高了一个头,耍起赖来竟也不见丝毫违和,“我爹说了,自己的娘子,想抱就抱!”
容楚继续黑脸,“谁是你娘子?”
“除了是你还能是谁?”某人的语气理所当然。
被他这么插科打诨了一番,容楚这时才注意到,刚才她甫一现身时见到的两位山匪,竟连开口都未来得及便齐齐被人撂倒在地。
容楚脸上浮上一丝惊讶,“你干的?”
某人歪头枕在自家娘子的肩上,“我待娘子这般温柔,如此暴力之事定然不是我做的。”
容楚怀疑,“那他们怎么倒的?被风吹的?”后一句明显是冷讽。
可某人却好像没听出来似的,脑袋乖巧地在容楚肩膀上蹭了蹭,“娘子英明神武,为夫为之倾倒。”
容楚:“……”真想把这货的嘴巴给堵上。
“没死就行,下山吧。伯父都担心死你了。”容楚猛然撤后肩膀,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柳青羡随手向后扔了两个什么东西,才连忙跟上,“娘子,你等等我啊!你说我爹担心我,你呢?你就不担心我啊?”
容楚冷声回答,“不担心。”
“骗人!”
“我巴不得你自生自灭,好还我耳边清净。”
柳青羡却依旧笑兮兮的,“可是娘子你还是来了啊,承认吧,你就是担心我!人家都说,什么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可是要我说啊,娘子才最是口是心非呢。”
“你能不能不要唤我娘子了!”
“也对啊,我们还没成亲呢。改天我就找个黄道吉日,去下聘!”
“柳青羡!”
“在!”
“不、许、唤、我、娘、子!”
“那我唤你夫君?”柳青羡露出些许羞怯的模样,“……没想到,阿楚竟然喜欢这个调调啊?”
容楚,“……”
静默三秒。
“滚!”
……
“阿楚,你走慢点嘛!我不逗你了!等你过了门,我再唤你娘子好不好啊?”
“过什么门?鬼才要嫁给你!”
柳青羡却笑得更开怀了,“阿楚,这阳亲还没结呢,就想着跟我结阴亲啦?”
“你走,不许跟着我!”
“可是下山的路只有这一条啊……阿楚,你别生我气啊,我错了还不行嘛。阿楚啊……你理理我好不好。你不跟我说话,我很闷的……哎呦!”
身后传来那人的痛呼,容楚的步子猛地顿住,正想要回头查看,却又狠下心来快走了几步。
“哎呦哎呦……疼!”
容楚终于停了下来,转身狠狠地瞪着他。
“伤到哪了?”
最终,容楚又折了回去,伸出一只手扶住他的手臂。可柳青羡却毫不客气,抬起另一只手臂径直搭上容楚的肩膀,似是把容楚拥入了怀里,“崴了脚了。”
“这里的路这么平坦,你也能崴?”
柳青羡却道,“我在家里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除了每天按时趴在鹊墙上看你习武,我基本都脚不沾地的……今天走了这么多的路,估计回到家,我的脚都要磨出水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