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这话是什么意思? 段宁沉挑了眉,内心思量,难道是默认他已经知道了裴叙的下落,并且两人已经和好了? 他精神一震,这可是个很好的试探机会。 他故作忧郁地叹道:“徐兄,实不相瞒,小叙现在不肯见我。我现在正在想对策呢。” 徐荐想起这家伙前段时间还算计了他,便觉得解气,幸灾乐祸道:“哎哟,段教主也有今天啊!半月前那耀武扬威的劲儿哪儿去了?” 段宁沉也没忘之前自己寻不到裴叙,处于狂躁时,逼问过徐荐。 厚脸皮的他无所畏惧,央道:“徐兄,你可得帮我这个忙!” 徐荐趾高气扬地道:“连一声徐大爷也不叫,还想要我帮忙!” 段宁沉毫不犹豫,“徐大爷!” 徐荐:“……你能不能有点节操?” “节操哪儿有小叙重要啊?徐大爷,你是帮还是不帮了?” 徐荐唉声叹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段教主啊,也不是兄弟我不肯帮忙,主要是我也怕我小舅啊!” 段宁沉顿时翻脸,拔出了腰间的剑。 徐荐赶忙后退了几步,“诶诶诶,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段宁沉又故作纠结地将剑给收了回去,叹道:“算了,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吧。别人果然还是靠不上。只是我听小叙说徐兄……唉,算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走了。” 这番故弄玄虚可算是把徐荐的好奇心给勾起来了,他忙拉住了段宁沉的袖子,“他说我什么了?” 段宁沉瞧着他,欲言又止地摇了摇头,“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和邓姑娘有点关系。” “邓姑娘?” 现在徐荐和邓松灵说开了。他知道了那日邓松灵亲近段宁沉,是为了拖住段宁沉,给他们解围。 两人间现在只剩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就差捅破了。 他也知道了邓松灵和段宁沉的关系。 也就是早些年,邓松灵行侠仗义之时,恰好段宁沉路过,帮助了她。而后两人便结识了, 邓松灵不顾段宁沉“魔教教主”身份,与他结交,就足以见其并非什么迂腐与循规蹈矩的江湖女侠。 徐荐也不禁感慨,这世界可真小。 如今正和邓姑娘你侬我侬的他,听到段宁沉提到裴叙曾说过他们俩,便一下子敏感起来了。 毕竟裴叙可是说服他爹娘,同意他娶邓松灵的关键啊! “段教主,你说我们是不是兄弟?” 段宁沉诚恳摇头,“你是小叙的晚辈,我们差了辈,怎么就是兄弟了?” 徐荐被噎了一下。想当初他们初见时,段宁沉也是说要和他做兄弟,他考虑差了辈,所以拒绝了。没想到现在竟风水轮流转! “反正我是没法自作主张带你去见小舅。不过我可以向你透个口风。” 段宁沉问道:“什么口风?” 徐荐指了指天,做了个嘴型。 “太后?” 徐荐使劲点了点头。 段宁沉虎躯一震,他如何不知太后就是裴叙的生母? 他急声问道:“她说了什么?” “她已经知道你和小舅的事情了。而且很不赞同,要我做护花使者,把像你这样的居心叵测的奸佞小人给赶走呢!” 段宁沉急声道:“我和小叙是真心相爱的!” “我知道啊,但是我知道没用。你得知道,我皇祖母啊,娘亲啊,包括当今圣上,都对我小舅宝贵得紧。你一个江湖草莽和他在一起,就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段宁沉忿忿不平,“江湖草莽又怎么了?大家不都是人吗?我对小叙的爱,可不一定比他们要少!而且小叙的身体需要我!” “这个……我都把皇祖母信件这种机密都透露给你了,你是不是也该……” 段宁沉果断又道:“哦对了,徐兄今天来这里是干什么?” 徐荐莫名道:“来找我小舅啊,不然还能干什么?找你玩吗?” 段宁沉心头“咯噔”一跳,来武林盟找裴叙? 他试探道:“那你就先去找,免得误了你们的事。我待会儿把那事详细跟你讲。” 徐荐:“……我先去找他,那我直接问他不就好了?还要你干嘛?” “徐兄和小叙的关系似乎很好啊?” “那是当然!我们比亲哥俩还铁,总之你想和他在一起,讨好我就准没错了!我会帮你在我皇祖母和娘亲她们那里说好话的!所以他到底说了我们什么?” “他说你们天作之合,很般配。徐兄快去找小叙吧,我继续独自思考怎么让他原谅我!” 徐荐同情又幸灾乐祸地道:“那段教主就独自思考吧,我先走了。我会帮你在小舅面前说好话的!” 段宁沉装作不耐烦地挥手,示意他赶紧滚蛋。 徐荐负手,潇洒地离去了。 段宁沉看着他的背影,然后悄咪咪地跟了上去。 越跟,他就越觉得不对劲,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徐荐来到了“李叶舟”居住的主院,和守卫一番交谈后,慢悠悠地晃了进去。 他瞳孔猛地一缩。
第七十二章
徐荐晃进了屋,扑面而来的是弥漫在房间中的淡淡药味。 他绕过了屏风,便见屋内的气氛十分凝重。一旁的侍卫噤若寒蝉,而裴叙靠坐在床头,脸上苍白如纸,身上披着外衣,发丝未束散在肩头,面无表情地正在翻看文书。 床边跪伏着三人,一动也不敢动。 徐荐悄咪咪地问一侍卫,“这是怎么了?” 侍卫不答,只是紧绷着脸,笔直地伫立着。 正在这时,裴叙抬头朝他看来。 这一眼令徐荐不寒而栗,忙问:“怎么了这是?” 裴叙合上了文书,“砰”地一声,声音并不大,却让跪着的三人身躯抖了一下。 徐荐发觉据说是外出办事了的聂彬也在,而后者正在给他使眼色,瞅着放在床边架上的那碗浓黑的药汁。 他会意过来,赶忙上去打圆场道:“下属办事不利,但小舅舅你可千万不要气坏了身体。身体最重要!” 裴叙仍是冷若冰霜,也没接他的话,“你怎么来了?” “我……”徐荐摸了摸鼻子。 他来这里,本来是为了向裴叙汇报自己感情的进展,但是就以现在这气氛,怎么看也不合适。 他只得道:“你……和段宁沉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又闹矛盾了?” 裴叙皱了皱眉,“又闹矛盾”? “你遇到他了?” 徐荐赶忙点头道:“对啊,我看他在那儿打转,说是惹了你的怒,在思考让你原谅他的方法。你怎么把‘李叶舟’的身份告诉他了?” 他试图转移话题,以缓解现在这紧张的氛围,却未曾想,此言一出,裴叙便掩嘴咳了起来。 聂彬一脸的一言难尽,他已从自家弟弟聂礼嘴中知道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他低声说道:“世子,段教主是和主上做了交易,才会留在这里。他不知道主上‘武林盟主’的身份。” 徐荐脸色空白:“……” 谁又想得到,他居然在段宁沉这个“阴沟”里翻了两次船呢? “小舅舅!你不要激动!千万不要激动!问题不大,问题不大!”他欲哭无泪,“我可以补救的!” 他努力回想方才和段宁沉的对话,确定还圆得回来,这才松了一口气,赶忙道:“我去了!” 见去找裴叙的徐荐进了主院,段宁沉想起这几天主院戒备突然比之前还要森严几分。 他有理由相信就是因为李叶舟把裴叙给接到了武林盟来的缘故。 既然如此……岂不是只要进了主院,就可以见到裴叙了?! 他激动不已。 只是看护主院的侍卫一个个身手不凡,实力不差,纵然是以他的武功,却也没法轻易绕过了他们去。 段宁沉只得绞尽脑汁思考潜入主院的办法。 而就在这时,他见徐荐又出来了,于是顿时精神一震,上前把徐荐拖到了小角落。 “你见到小叙了吗?” 徐荐现在看他,内心发麻,脸上露出惊诧的表情,“啊?” 段宁沉急声道:“小叙不是在里面吗?” “噢,我是来问李盟主,我小舅舅的下落。” 段宁沉:“但你之前不是说是来这里找小叙的吗?” “我以为他在这里,结果没寻到,所以去问李盟主嘛。”徐荐抱住了手臂,反问道,“段教主之前不还说和我小舅舅闹矛盾了吗?你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吗?” 段宁沉坚持说道:“你带我去见李叶舟。” “李盟主现在闭关修炼了。我刚刚也没见到他的人,还是他亲随告知于我的。”徐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段教主你也不要着急。我小舅这人呢,脾气一向来得快,也去得快,你让他独自冷静几天,他也就不会生气了。你现在这样一直纠缠,他反倒会嫌你烦,越发不想理你。咱们都找不到我小舅舅,也算是同病相怜了,要不一起去喝两杯?” 他的说辞听起来也不像是见过裴叙的样子,而且只进去那么一小会就出来了,也越发佐证了他的说辞。段宁沉希望破灭,扒拉开了他的手,烦躁地挠头,“啊啊啊,我想见小叙。” “他不出现,你也只能想想了。” 徐荐悄悄松了一口气。 段宁沉似乎根本就没有怀疑过李叶舟就是裴叙这件事。这也不足为奇,毕竟一个是武功高绝,享誉天下的武林盟主,另一个是体弱多病,常年困于病榻的王爷。两人无论从什么方面,也没有共通处。 谁又能想到,权力滔天的定王会劳心劳力地去当什么武林盟主呢? 他当年知道了真相后,都觉得不可思议。 倘若裴叙是想要掌控武林势力,那他也大可让亲随去做这武林盟主,又何苦亲自易容来当呢? 他询问过,只是裴叙也没有给他一个确切的回答。所以他至今也没想通。 既然他都不懂,那段宁沉就越发不会怀疑这一点了。 段宁沉则是想到了前几天,李叶舟同他说的,打算铲除那地下赌场的事。 显然,李叶舟与裴叙拿“颂道玄录”做饵,想要钓的鱼就包括了这缺月楼。除掉地下赌场,就相当于抽了水,心怀仇恨又野心勃勃的缺月楼咬饵的几率就大大提升了。 这谋划,他是能够想通的。 既然如此,他或许也能从中发挥到一些作用来。 毕竟人心难测,也难保缺月楼不会越发小心谨慎,如乌龟头一般缩了回去。 他猜李叶舟应该还针对这种可能而有所准备,不过…… 只要早点了结了这事,就能早点见到自家小叙了! 裴叙现在倒无瑕放太多心思在徐荐险些暴露了他的身份这件事上。 这几个月来,都没有收集到元国公与雍王有关系的证据。一个月前,他便派了人将在手里捏了一段时间的有关元国公犯罪证据呈于了圣上。 龙颜大怒,遂派了人将元国公及其家人押解进京。 相关人证之前是由他的人来严加看护,朝廷的人来了,按照规定,便交予了官差。为防止有人暗中动手脚,他还特意派了人保护。 但还是出了意外。 六名人证连同官差全都在路上中了毒,十有八九都暴毙身亡了,最后只硕果仅存了一名人证,现在还在抢救。 现在跪在床边的这三人,是来负荆请罪的。 裴叙大病未愈,现在还在发烧,因为这么一桩事的刺激,此时头痛欲裂,胸腔内传来了绞痛。 他冷冷地扫了眼那三人,道:“每人一百鞭,降为五等,你们以后也不必再被外派了。” “是,主上。” “全乙,你去书房将排三的资料全给我取来。” “是。” 见那三个人跪着不敢动,裴叙按了按作痛的胸口,冷嘲道:“还要我亲自请你们离开吗?” “属下告退。” 他们离开,聂彬瞅着他的脸色,试探地道:“主上……药。” 裴叙拿起了床边的药碗,一饮而尽。空碗被放下,苦涩的药汁在胃中翻腾,令他有了种作呕感。 他按住了小腹,掀开了被子,“聂彬,扶我去桌旁。” 聂彬赶忙上前扶住了他,委婉地劝说道:“主上,您务必注意身体。” “别废话。” 被这么一斥,他便不敢做声了,只是忍不住想,倘若段宁沉来劝,又会是哪般情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