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段宁沉果断地看向裴叙,威风地命令道:“小李子!给他们看!” 裴叙:“……” 他取出了那两枚令牌,递给了守卫。 对方检查后,将令牌递还给了他,躬身道:“两位贵客请。” 另一人打开了门。 门内,便是另一个世界了,扑面而来的是一大阵嘈杂的人声,这里陈设算不上精美豪华,但面积极大,人来人往。 每一赌桌,都起码围了有二三十人。 只是奇怪的是,过往的人中大概只有三成是拿着金银的,其余人大多是拿着一叠纸。 对此,裴叙大抵有些了解。这里的赌注与一般的不大一样。 他随着段宁沉来到了一个人较少的“赌大小”的赌桌,恰好重新开了一局,买定离手。 段宁沉背着手,趾高气扬地道:“小李子!给我在‘小’下一百两银子!” 他自个儿没带钱出来,打着白嫖老对头的钱的主意。 裴叙冷漠道:“哪来的一百两银子?” 段宁沉得意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压低了声音道:“难道你来赌场不带钱?” “带了,但凭什么给你?” “你是我的下属,你的就是我的!” 庄家这时咳了咳,摇着骰子,大声说道:“要下注的赶紧下注啊!除了金银外,其他任何东西都是可以抵押的!” 又有几人下了注,他们放在赌桌上的是写了字的纸,其中几张俨然是写了某人姓名与生辰八字的,亦或者是某个身体器官,最后落款签署了姓名。 “最后一搏了!”一个颓废的中年男子双眼通红,紧紧盯着扣在桌面上的器皿,浑身颤抖不止,“我的房子,我的儿子……” “快开!快开!这次一定是大!” “小!小!小!” “……” 旁边是几近癫狂的赌徒,段宁沉仍在试图和裴叙论辩,“亏你还是那什么……”他把“武林盟主”四字给含糊过去了,“你也忒小气了,不要你给,要你借我,你也不肯!又不是不还你了。” 裴叙凉凉地道:“没有钱,你还可以下注其他东西。” 段宁沉睁大了眼睛,用夸张的嘴型小声地道:“我又不是傻!玩钱就算了,还其他东西呢!” 他只得悻悻地熄了玩一把的想法。 果然是没法白嫖到李叶舟,早该知道这家伙不是那么好算计的! 结果出。 有人欣喜若狂地大叫,也有人面如死灰地瘫倒在了地上。 见惯了这些的庄家摇晃着骰子,不紧不慢地说道:“要收见血或是不雅的赌注,请移步旁边小房间,切勿污了赌场的环境!下一局马上要开了!” “大哥,大哥,我会把‘我的手’赢回来的!再来一局,我们再来一局!”中年人苦苦哀求道。 那壮汉露出恶意满满的笑来,“我现在就想要收到‘你的手’。” 中年人惨叫着,被强行拖走了。旁人顶多是冷漠地看上一眼,然后便又全身心地投入到了眼前的事情中。 这是说是藏污纳垢的地方,一点也没错。 裴叙神情冷淡,挪开了目光。 之前他查到的隶属于元国公的地下赌场,充其量也就是赌钱的地步。而这里远比他的还要来得更加血腥残酷。 据情报称,这地下赌场的主人是缺月楼。 缺月楼是江湖上名声鹊起的邪道势力,实力不亚于轻岳教。但创立时间更久,根基更深厚的轻岳教比它要更树大招风一些。 如今,缺月楼主重病在床,管事的是缺月楼的少主荀葭。 武林大会,作为奖品的“颂道玄录”只是一个饵,为的就是钩出水底的鱼来。其中,缺月楼就是水底潜藏的一条大鱼。 前段时间,武林盟弟子遇袭,有不少队伍的袭击者,已经有确切证据证明了就是缺月楼的人。 他们也在试探武林盟的动向。 尽管这也不能证明去年朝廷重员遇袭也是他们所为,但他们作为搅乱江湖不可或缺的一员,裴叙倒也不介意送他们一份大礼。 “荀葭在哪儿?”他问道。 段宁沉道:“多半在二楼。”他顿了顿,又摸了摸下巴说道:“我都来这么久了,他也没来找我茬,看来这次的赌局对他来挺重要的嘛!” “你们有仇?” “也就是我打败了他有那么六七次,他耍阴谋手段都没赢我。还有我听说他阳痿,每次去嫖的时候都要嗑药——恰好他是找我熟人买药的,我熟人和我关系更好,把这事告诉了我,然后我把这事告诉了他喜欢的姑娘。还有我亲眼看他比试时一脚踩进了粪坑里,并且把这事广而告之,他气得追杀了我一天一夜,然后又被我算计得踩了一次粪坑。还有……” 裴叙:“……行了。不必说了。” 段宁沉心思再次活络了起来,用好似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你……有什么丑事吗?啊!你放心!我肯定肯定不会把这事告诉别人的!就我俩随便聊聊!我绝对不会往外说的。” 裴叙:“……” 也不知是不是段宁沉在他面前就会有种奇妙的降智,而在其他人面前就会显得更机智。 毕竟根据他得到的有关荀葭的资料,这厮心机深沉,狡诈多谋,怎么看也不像是会被段宁沉坑到的人。 他凉声道:“我只知道段教主两年前……” 脸皮极厚的段宁沉不为所动,还壮志凌云地宣告道:“好男儿看的不是昨日的屈辱,而是明日的雪耻!你走着瞧吧!那日的仇,总有一天我会加倍报回来!” ——等到武林大会结束,见了自家小叙,他就上门来暴打李叶舟!现在再暂时把耻辱背一会儿,就一会儿!
第六十八章
周围的环境实在乌烟瘴气,不同人的咆哮与大哭等等声音杂糅在一起,宛如人间地狱,刺激着大脑的神经,裴叙厌恶地皱了下眉,迈步就走。 段宁沉连忙跟上了他,“你去哪里?” 裴叙淡淡道:“来这里不是为了看荀葭和神秘人的赌局?待在这里作甚?” “你打算就这样上二楼啊?我今晚可不想打架。” 说话的工夫,裴叙已走到了一处靠墙的角落,“你若不想和他打架,就现在捂住脸。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动静,随着人群就是了。” 段宁沉赶忙问道:“那你呢?” 裴叙不答他,而是走到一看守的缺月楼弟子身前,说道:“他欠了我一只手。小房间在哪里?”指的是段宁沉。 段宁沉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那缺月楼弟子不耐地道:“往左边,自己找。” 裴叙取出了一袋钱,冷淡地道:“带我去。” 见了那一袋沉甸甸的钱袋,缺月楼弟子就顿时变了脸色,赶忙从他手中拿过了钱,道:“您这边请。” 裴叙瞥了段宁沉一眼,也没说话,便跟上了那弟子,意思再明显不过,后者只得忍气吞声,以“欠债者”的身份跟在了他们身后。 那弟子寻了一个无人的房间,谄媚地将门打开,“您请。” 裴叙不动,道:“你先去把里面收拾一下。收拾好后,另有一笔酬劳。” 那弟子眼睛顿时亮了,赶忙进了房间,裴叙跟了上去,然后一记手刀,打晕了他,而后转头对站在门口的段宁沉道:“要么进来,要么出去。把门关好。” 段宁沉:“……” 他选择进了门,然后关好门后,吐槽道:“喂,你不是正大光明的武林盟主吗?为什么干这种事这么熟练?” 裴叙不理会他,从袖中拿出了一块手帕,将那弟子手中的钱袋给拿了出来,并包了起来,放回了怀里。 这洁癖,顿时令段宁沉想起了自己金枝玉叶的心上人。 他当时也是眼瘸。若非是从小千娇百宠,自家小叙又怎么会讲究到这份上? 此时瞧李叶舟也是这样,他道:“喂,你是不是也是世家出身的?所以才会和小叙关系好?” 裴叙依旧不答,嫌弃地脱下了那弟子的外衣。 好在这衣服似乎是崭新的,没有什么异味或是污渍。裴叙套在了身上。 一旁的段宁沉唉声叹气道:“好吧,既然你和小叙关系好,那我就勉为其难再助你一臂之力,和荀葭打一场,转移他的注意力吧。” 裴叙站起身,淡道:“无需你来帮。我有计策。” “哎呀,别介啊,李盟主!你也不用谢我,等到时候帮我在小叙面前多说几句好话就行了!” 段宁沉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慨叹了一声,“还是个子矮的人,拍肩膀更方便啊!” 裴叙:“……” 总之他们出去后,段宁沉便突然掀翻了一个赌桌,大吼了一声:“荀葭,你爷爷我来了!还不快出来迎接你爷爷!” 场上一片混乱,有数名弟子急匆匆地上楼去汇报,乔装的裴叙混在了他们中间,他刚来到二楼,正对一楼大厅的主房大门便打开了,一黑衣青年面色铁青地走了出来。 “段宁沉!”他一边咆哮,一边提着大刀,直接从二楼栏杆跳下,砍向了段宁沉。 裴叙扫过了二楼的场景,那荀葭所出的房间外守着两名侍卫,屋内隐约能看出气氛凝重,赌桌前似乎还坐了一黑衣人,只是由于角度,是以看得也不太真切。 他选择与另外几个衣着与他一样的缺月楼弟子,站在了距离房间不远的走廊。 能听见楼下兵器激烈的碰撞声,以及段宁沉的挑衅声。 “这么久了,你的武功怎么还是一点精进也没有啊?太弱了太弱了,还不够爷一只手打的,快让你的属下一起上!” “段宁沉!这里可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爷就撒野了,爷就撒野了!有本事你倒是拿下爷啊!” “噫噫噫!你个赖皮龟!羞不羞啊?爷真替你害臊!”人一多,段宁沉就拔腿就跑,“爷走了,孙子!” “拦住他!” 一楼混乱不已,最终还是叫段宁沉从只能出不能进的大门给冲了出去。 裴叙听到了楼下传来“轰”地一声,荀葭阴恻恻地道:“是谁放他进来的?” 鸦雀无声,无人敢应答。 刀落,沉重的东西落到了地上,以及液体溅撒的声音。 “说话!” 半晌后,一人颤颤巍巍地道:“应,应是看守的人,都,都是蜀州分部的。他,他们都没见过段,段宁沉。” “今夜看守暗门的人,统统杀了。” 听他们的对话,显然段宁沉之前说“他是以自己真实身份搞到的通行证”,又是信口开河。 不过片刻,黑衣青年神情冷肃地走上了楼梯,似乎怒气还未消,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手上还提了一把染血的大刀。 临近房间,他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深吸了一口气,将刀甩给了身后的亲随,平息了呼吸,稳步走入了房间。 房门被关上。 但裴叙仍能凭借雄厚的内力,听到里面的谈话声。 “言大人,让您久等了。楼下有个宵小之辈在捣乱,但我已经将他赶走了。”荀葭的语气还算是恭敬地说道。 “魔教教主,段宁沉?”声音应该是经过改变,很是沙哑。 “是。” “听说他和……关系好,他这时候到来,莫不是……” 荀葭忙道:“他来这里应该只是个巧合。他素来喜欢找我麻烦。今夜想来也不例外。” “那倒也是,毕竟荀少主也是刚刚才知道我想要的是谁的命。” 荀葭道:“只是言大人说的这人……言大人也需拿出与之价值所匹配的赌注来才行啊。” “听说令尊卧病在床,重病不起。我这里有一颗还灵丹,可以包治百病。” 听到“还灵丹”三字,裴叙微微抬起了头,眉头一皱。 “世上还有这般神奇的药?” “当年一脚踏入鬼门关的定王殿下,就是凭借它抢救回来的。你说它神不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