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婴纷甩蛇头,仰天吐信,撞的又是一阵碎石纷纷。
光消失了。
井口最后一丝缝隙也被乱石堵住。
“应该让你也上去的。”
祝落看着眼前的池雨。
池雨歪了歪头,从怀里掏了一阵,摸出只琵琶翅的蛐蛐来。
这蛐蛐头顶心是锃亮又有光泽,两只眼睛生的位又高,是个骁勇善战之蛐,若是斗上几局,必定是赢主。
祝落看了看池雨头上的落叶,“你跑出去就是找这个去了?”
池雨点了点头。
蛐蛐在祝落手心瞿瞿的叫着,头顶的两条长须子轻轻晃着。
在祝落的父亲祝正澜还是朝天阙阙主之时,他也过着珠围翠绕的生活,纵使墙外哀鸿遍野尸鬼围城,斗蛐蛐提笼架鸟玩鸡熬鹰样样不少,只是这之中他最喜欢的还是斗蛐蛐,蛐蛐虽小但斗起来却凶的很,不过自他父亲去世后,祝落却是再也没沾过这些。
“你怎么知道我以前斗过蛐蛐的?”
祝落低头问道。
池雨小心翼翼抬头看他。
“算了”,祝落揉了揉池雨的发尖儿,帮他把发梢间的落叶捡掉。
祝落带着池雨落到一处平台之上,这平台应当是当初修这口井的师傅们留下的。
“冷吗?”
祝落问他。
池雨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祝落笑了下,“你总是这样,先点头又摇头。”
祝落盘腿坐下,池雨立时像只小尾巴一样,也紧挨祝落坐下。
“你倒是不认生。”
祝落在台上升起火来,把自己的外衣给池雨披上。
朝台下看去,这水属实深得发黑,能容下九婴如此这般巨物,应当是深不见底。
祝落看向身边紧贴着自己的池雨,池雨总是习惯性的缩坐成一团,双手圈着膝盖,无事牌从腰间坠下。
祝落靠过去拿自己的与池雨的比对了一番,当真一模一样。
“你这块无事牌谁送的?”
祝落问道。
池雨摇了摇头。
“忘了还是不知道?”
池雨歪了歪头。
“那你以前见过我吗?”
祝落换了个问题。
池雨点了点头。
“见过?”
“何时何地?”
池雨又摇了摇头。
“忘了?”
池雨点了点头。
“你知道我姓甚名甚吗?”
池雨伸手,化水成冰,歪歪扭扭的在地上写了祝落二字。
这祝落二字写的倒是分毫不差,就是字丑了写,沐棠回去之后想必要幸苦劳累一番交池雨写字了。
祝落看向池雨在地上写的自己的名字,祝落二字逐渐溶化,化成了一滩水迹。
九婴属蛇类,如果让池雨发动灵力让井内温度下降使九婴陷入冬眠不可吗?
但祝落转念一想,沐棠曾经说过池雨玄脉如同筛子般灵力外泄,单单化杯水成冰虽易,要是再多,便是难上加难了。
若说不想活着出去甘愿坐在此地等死那是假的,祝正鸿弑父之仇未报,祝落出师未捷就先葬腹于此,他心中这口怨气如何平息。
按现在来看,也只有潜入这凶水之下有没有连接外面的地下暗河这一条出路。
“坐着等我。”
祝落把中衣一脱盖在沐棠身上,轻如鸿羽般的踩着铁链下水。
凶水昏暗,这九婴九双金黄色的蛇瞳在这水中如同夜明珠般散发着金黄澄澈的光。
九婴有九头,所以每九年才要九个贡品,现如今才食了四个贡品,另外五只不耐的在搅弄着这一滩凶水。
祝落潜入水中,总感觉游了许久都没有游出这口井,九婴遮天蔽日般庞大的身躯从他上侧游过,古书里有云‘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这九婴之大,也真真不知其几千里也。
蛇身逐渐离他越来越近,近到似乎都要从他脸颊侧划过。
不好!
九婴是在收网!
这九婴在水下的视力不知比那在岸上的视力要好了几倍,九只蛇身团成网状逐渐缩小范围只为了麻痹猎物,把猎物逐渐困于网中再一口吞噬。
这九婴身躯铺天盖地搅得这凶水更是波澜不堪,祝落与之相比,就如同一浮舟,九婴决定这水势往何处,祝落这浮舟就必定要驶往何处。
祝落猛的扎出水面,一只蛇头长着血盆大嘴迎头而上。
祝落挥出一火刃灼掉了那蛇的芯子,这蛇失了芯子发不出婴儿的哭声,只是发出呜咽一类的声音,听起来古怪至极。
本以为这只蛇头会知难而退,但没想到他那口中的芯子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了出来。
一蛇吃痛,其他八只蛇竟也纷纷直出水面张以血盆大口势必要把祝落直吞腹中。
祝落一挥火鞭缠住蛇头,借力翻身,一掸一跃,堪堪蛇口脱险。
差点有去无回。
池雨原本一直趴在平台沿上伸出头看着祝落,见祝落回来,也不顾祝落浑身湿淋淋,一个猛扑扑上前去抱紧祝落。
祝落怦然心中一动。
“怎么啦?”
祝落笑道,“我身上湿漉漉的,抱我干嘛,怕我上不来吗?”
祝落放肆的捏了捏池雨的脸,软软的。
这么粘人。
九婴不安的甩动着蛇尾,击打着锁链哗哗作响,搅得又是一阵纷纷石雨。
锁链?
这锁链由精铁筑成缠绕在蛇头上面,而铁能导热。
祝落催动灵力,灼烤铁链。
这精铁随着温度的升高渐渐呈现一种暗红的光泽,浸入水中的部分甚至因为温度太高而滋滋的冒出白烟。
九婴被精铁所缠绕的脖颈处的黑色鳞片因高温烈火而蜷曲皱缩脱落,整个井内散发出一股诡异的肉香味。
凶水因为温度过高而开始沸腾,九婴被沸水煮的猛一发力九条蛇身全部探出水面,发出婴儿哭啼尖锐的嘶吼,井内地坼天崩一片。
祝落拉开池雨,池雨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还以为自己被人抛弃了。
“乖啊。”
祝落摸了摸池雨的发梢,“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池雨勉为其难的不扒住祝落。
祝落一甩火鞭,凌空跃起,缠住一只蛇头,那蛇在火焰的炙烤下滋滋化为一滩灰烬,井内那股肉香味更加浓郁。
蛇头又从烧焦的腐肉部分死灰复燃了出来。
不死之身?
祝落这才想起以前古籍上写过如果只烧掉九婴一只蛇头,它非但不会死,还会重塑金身,只有同时烧掉九只头,才会一命呜呼。
九婴被再次激怒,仰天吐芯,浊流与毒焰齐喷,编制成了一张凶险的水火之网。
祝落反身带着池雨从网中旋身一转,如硬矢破空冲出了这张水火之网。
堪堪躲过水龙卷,火网又劈头而下,祝落火系玄脉扛的住这烈火,但池雨却不一定。
祝落低头看了眼池雨。
池雨仿佛已经预知了什么,手中死死抓紧了祝落一截衣襟不肯放开。
祝落挑了下眉,迟疑了片刻。
仅仅是这一片刻,火舌冲天而来,祝落下意识拿左手一挡,右手把池雨丢开。
池雨被撞向石壁,神识在虚无中飘荡,他天生体寒,手脚冰凉,恍惚间觉得自己化身成天上的一粒雪花,随风落向大地。
“对于你们来说我们是罄竹难书罪恶累累的活死人,而对于活死人来说,你们才是虐杀我们的残忍刽子手!”
女人歇斯底里的喊出这句话后,顿时北风卷地,暴雪如席般从阴云中砸落下来。
领头的捕尸者相互对视了一眼。
这活死人玄脉脉势必定强劲,炼出来的恶金极可能也是一等一的上品。
配雁翅长刀捕尸者打了个手势,意思是活捉。
只有活剥得来的玄脉所锻炼出来的恶金才是具灵气,最精劲的。
阴风过,刀出鞘。
刀背打孔处的铁环被这风雪吹砸着不停地击向刀背,连连作响,声似哀雁。
“起!”
女人一挥袖,漫天雪风如河流般涌到她的身前,汇聚成冷白的雪障。
☆、捕尸者
“跑!”
趁这些捕尸人被这雪粒砸的睁不开眼,女人猛推了把身旁的小孩。
小孩可能是站在雪天里冻久了,竟然还呆呆的站在一旁。
“跑啊!”
女人猛推了一下孩子,雪花从他头顶簌簌抖落,这才缓过神来。
小孩冻久了,整张脸白的几乎和冰雪融为一体,嗓子也张不开,只是含含糊糊的喊了声娘。
捕尸者这才发现还有个小的。
“还有个小的?”
“长这么小,连炼把匕首都不够。”
“带回去慢慢养着呗……”
紧接着天地间陷入一片黑暗,只听见冰碴击打在盔甲上犹如暴雨骤降,爆裂声响一片。
女人的声音夹杂着风雪断断续续的传来:“记住……我……我们,才是……天命所向!”
好冷。
好冷。
冰霜由池雨身下溢出,渐渐蔓延到整个井内、锁链、凶水、九婴之上。
祝落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太……太不可思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