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日清晨,池雨在榻上翻了个身,下意识的往身旁一摸,结果摸了空,他倏地惊醒。
林溅不见了。
池雨慌张起身去寻,看见林溅站在屋外的断崖边,神色淡漠,手抚屈直如钩的软剑。
自林溅失心疯后,池雨怕这软剑伤人便被他藏了起来,没想到现如今不知道林溅又从哪给寻了出来。
“林溅?”
池雨试着叫了一声。
林溅虽闻未应,食指中指并拢缓缓抚过剑刃,立时指腹被划出一道红线来。
“你想起来了?”
林溅整个人恍若未闻,只是低头细细的看着手中的这把剑。
池雨就算再迟钝也看出了林溅有些不寻常之处,把手伸向他道:“你...你先把剑给我。”
“你知道这把软剑是怎么来的吗?”
池雨怔住,从林溅魇住时的言语来看,他与钟镜和为同父异母的兄弟,二人境地却是天差地别,更遑论会为林溅铸剑。
林溅笑了笑,“是林云意。”
“娘...?”
池雨一脸茫然,而后突然明白了什么,惊惶的看向林溅手中的软剑。
“没错,是林云意自己祭炉,为我炼出了这把剑。”
“她虽然嘴上说着我生来就是被人踩在脚下的蝼蚁,是阴沟里注定暗无天日的淤泥,但还是为我祭炉。”
“她跳进炉中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如果想娘了,就摸摸肚脐”
“因为那是曾经和她相连的地方。”
池雨完全愣住,不知说何是好。
“你说”
林溅抬起头来轻飘飘的看了池雨一眼。
池雨还以为林溅会问出什么来,却没想到只等得他一句轻飘飘的“算了。”
林溅端起剑来,日光打在薄刃上竟显出波光粼粼的视感来。
“我生来成不了你池雨,现在却也做不回林溅。”
林溅说完这句话凄惶的笑了下,池雨意识到了什么却完全不及他手中的剑快。
“娘,对不起。”
这是林溅第一次喊娘,却也是最后一次。
寒光一闪,软剑绕到林溅脖颈上如水蛇一绞,立时爆出朵血花来。
林溅用林云意为他所炼的这把软剑,亲手了结自己。
我生来成不了你池雨,现在却也做不回林溅。
四人呆在密室之中度以时日,尸鬼肆意游荡进进出出,地面之上喧嚣过后又恢复了一片寂静,偶有尸鬼嘶吼食肉饮血之声,最后也都归于寂静。
奇迹并没有在沐决明身上发生,烧寒过后,原本棕黑的瞳色赫然变成了冰蓝,唯一万幸之处便是沐决明略过尸化过程直接变为了活死人。
沐棠安慰沐决明,“总比那些无法从尸鬼变成活死人的好,你还留有神智。”
即便沐棠如此安慰沐决明,沐决明却依旧面色沉沉。即便二人不是亲兄弟,没有血缘关系,但凭着二十年来寝同榻、食同席来沐棠也早已知道他心中所想。
“我会陪你”,沐棠拉住沐决明。
若是往常沐决明早就按捺不住的凑到沐棠身旁,但现如今却立时甩开。
“我不用你可怜。”
我不用你可怜。
沐决明从未对沐棠甩过冷脸,现如今冷言冷语,沐棠一时呆在原地不知如何做好。
一旁的钟镜和出生道:“别这么和棠哥说话。”
“哥?”
沐决明轻笑一声,沐棠紧张的看着木决明生怕他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却没想到他说完这一字后也只是合上双眼。
就这么在密室之中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地上原本安静的厅堂逐渐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说话声音。
“原来这就是上阙?”
“这不是上阙,这是神仙住的地方吧,那书上怎么说的?仙葩阆苑,瑶台银阙不过如此吧。”
“如今寒毒爆发,一路上就没见过黑眼睛的常人,想必这些上阙人也是死的死伤的伤,大多都和我们一样都成了尸鬼。”
“我们都成了活死人,都有了灵力,这上阙人还好意思把我们给分成三六九等给他们当牛做马吗?按我说啊,我们不如就在上阙定居下来,好好享受以前没想过的荣华富贵。”
厅堂之下的密室之中几人相互对视一眼,活死人真的是天择,也如祝落所言,尸鬼并不会占领朝天阙,朝天阙的子民们会以另一种方式复生。
沐棠看了几人道:“我们总不能在这密室里呆一辈子吧。”
“还是等到无人之时再出去吧”,祝落回道。
“你猜这些活死人看到我们几个黑眼珠的常人会有什么反应?”
沐棠唔了一声思考片刻,“我不知道。”
几人又在密室之中等了一天一夜,厅堂之上依旧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他们低估了下阙和中阙人对于上阙的新奇心理,只好趁清晨时分出了密室。
祝落头也不回寻了一匹马来,牵住缰绳一跃而上。
沐棠在祝落身后喊道:“你去哪?”
“去找池雨。”
天大地大,要去寻一个人不啻于大海捞针谈何容易。
祝落似是知道沐棠心中所想,收紧缰绳回头对沐棠道:“要有心寻一个人,便总会寻到。”
放开缰绳,祝落任由骏马带着他跨过血污,越过残垣,驰向天地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