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罢了”,祝落抬指敲了敲案几,“明日再想吧。”
祝落转身拿出池雨的宝贝木盒,当着二人的面打开。
池雨心智还未完全开化,表面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背地里却紧张到抠手,他后悔了,他后悔把自己的宝贝送给祝落了。
“画不能这样折。”
池雨呆呆的哦了一声。
祝落把盒中的一张张画展开。
看书的祝落,练字的祝落,笑时的祝落,神情肃穆的祝落。
“这么喜欢我啊”,祝落佯作吃惊状。
池雨撅了下嘴,“现在不喜欢了。”
祝落做心碎状捂住胸口,“真的吗?我好伤心,伤心死了。”
池雨撅着嘴不肯说话。
祝落笑了笑,先将池雨画的画翻了过来,用羊毛刷蘸水轻轻刷湿,再均匀的涂上稀释过后的浆糊。
池雨目不转睛的盯着祝落,“这幅也要装起来吗?”
池雨问的是他第一次画的那幅,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那幅。
“装起来啊,以后再看多有意思。”
池雨绞了绞,轻声道:“好羞耻...”
祝落给每张画的背后又加托了张宣纸,“不羞耻,等找一个口风严的装裱师傅装裱起来,以后就咱们俩自己看。”
祝落对着一案几的画傻笑了下。
“你好傻。”
池雨突然间出生来了一句。
祝落也学着池雨撅起嘴来。
“真的好傻。”
幸好池雨伤的是左手,不是右手,并不妨碍日常穿衣吃饭之类,只是晚上洗脸有些困难。
池雨单手蘸水,在脸上胡乱的摸上了几把,鬓角都湿了,有点像是小兔子喝水。
“我来吧。”
池雨生硬的拒绝,“不要。”
祝落倚靠在软垫上看他,“为什么不要。”
“我都长大了。”
祝落噗嗤一声的笑出了声,能说出这话的说明还没长大。
“我以前都帮你洗了那么多次。”
池雨一本正经的回答,“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不一样的。”
祝落也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回答,“哦,怎么不一样了呀。”
“不一样,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祝落悄悄的走到池雨背后,“我不管,我就要帮你洗,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祝落帮池雨认认真真的洗完脸之后又开始趁机捏池雨脸颊。
池雨一把推开祝落,“别捏了别捏了别捏了!都捏红了,要是留印子了我明天还怎么见人?”
祝落装作被推了个趔趄的惊奇模样,“你凶我?!”
池雨见祝落这幅伤心样子,气势也立刻弱了下来,“我,我没有凶你。”
祝落抓准了池雨吃自己这一套还真百试不厌,次次用,池雨次次都中招。
“你凶我。”
“我没凶你。”
“你凶我。”
“我没凶你。”
“你凶我!”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
祝落满意的点了点头,“快点过来让我捏捏。”
池雨只好过去任祝落搓捏。
直到亥时,祝落也睡的并不安稳,不仅思来想去的想着如何解决咬人者这一事,还要提防着池雨睡梦中翻身压到手,等到了四更天之时,他刚刚有了零星睡意便被外面的叫喊声吵起。
“走水了!走水了!”
祝落起身,透过窗杴依稀看到远处火光闪烁。
“怎么了?”
池雨在梦中嘟囔了一声。
“没事,我睡不着出去透透气。”
祝落出了门,恰逢禁火卫来报。
“哪着火了?”
禁火卫擦了把头上的汗,“回公子,是病坊,病坊整个都烧起来了。”
相隔好几个街区都可见这天边的火光,可想而知这火势有多旺盛。
直梁横柱,慢慢被火舌淹没,舀水救火是完全来不及了,只不过幸好这病坊建的地处偏远,周围并无甚建筑,画出了圈天然隔离带来,否则这火势非得大肆蔓延不可。
“伤亡怎么样?”
“回公子,全都没了。”
“全都没了?这病坊里值夜的禁火卫也没了?”
跟在祝落身边的禁火卫顿了下,“都没了。”
满天火光映在祝落深色的眼瞳中就如同罗刹恶鬼。
“病坊占地之广,尽凭借一人之力肯定无法酿成如此大火,且这周围空旷又无藏身之处,纵火者们肯定就在这附近,查!”
祝落话音刚落,另一队禁火卫便将凶手们押至。
祝落从下到上打量了这些纵火者们,皆是泯然于众人的普通中阙居民,皆神色木讷,对这场大火无动于衷,不敢相信就凭这么几个人烧死了一整个病坊的病患。
“为什么要纵火?”
“他们该死。”
这人衣着朴实,规规矩矩,但一开口却着实令人不寒而栗,“反正他们早晚也是要死,但他们这些人若是将我们感染,我们又找谁说理去,还不如一把火将他们全烧干净。”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祝落身后传来一声叹息。
“沐棠?”
沐棠身后还跟着沐决明。
“好大的火啊。”
沐棠叹了一声。
天光熹微,随着病坊被烧焦成了灰烬,火势越来越小,周围的禁火卫这时也纷纷提水灭火,看不出原本面貌的焦土之上冒着缕缕青烟。
“公子,这些人...?”
“先押下去,过后再做处置。”
等到祝落身边的禁火卫离开了沐棠才缓缓开口,“这些人,便是借他们十个胆子都不敢来这里纵火。你叔父这招好狠,不过却也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了。”
☆、走蛟
瘟疫这事暂且告一段落,他们几人便出城寻药。
出城向西走了几日,环绕皆山也,山峰高耸重峦叠嶂,周围林壑尤美,蔚然而深秀。
“你们看,这桥下悬了个什么?”
沐棠一指,众人望去,这桥下果然挂了个什么物件。
“是把剑。”
池雨答道。
出了城之后人烟罕至,池雨便也不再带着幂篱。
沐棠惊奇,“这么远的距离你都能看的清?”
池雨更奇,“你们看不清?”
祝落等几人皆摇了摇头。
沐棠道:“也不知这把剑为何挂在这里,相比这方圆几里都没有人烟,这把剑又是从何而来?”
池雨细看了一番,“这把剑挂在这里应当有些年头了,剑身漆锈,想必是寒毒爆发之前便已挂在了这里。”
几人话语之间,一只惊鸟从桥下猛的窜过,正好一头撞晕在这把锈剑上,锈剑经年腐蚀被这惊鸟一撞跌落在溪流里。
天色霎时阴了下来。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几人皆目瞪口呆。
这溪流清浅,所以他们便踩着水上的石阶过河,在这悬剑掉落几弹指后,原本清澈见底的溪流立时便浑浊了起来,水里沙石一片,似有暗流在其中涌动。
沐棠和沐决明生于水乡,立时明白这是要涨水前的征兆。
沐棠喃喃,“原来如此,怪不得这溪流这么清浅却还要修这么高的一座桥,这山流一旦下来顷刻间便能掀起惊涛骇浪,我们快点离开此地。”
沐棠话音刚至山洪便滚滚而来,这洪水的暴涨就只在几弹指之间。
沐棠倒抽了口气,“咱们这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要。”
沐决明给了沐棠一个脑瓜崩,对祝落他们道:“不要顺着洪道行,向两侧走。”
这山洪来势汹汹,洪道河宽根本望不着边际。
沐决明刚喊出一声“上树”,整个人便被淹没在了洪流之中,水流湍急成铺天盖地之势而来,打的人喘不上气来,他右手紧紧攥住沐棠,左手甩出一道梨花粗枝卷住祝落池雨和钟镜和。
钟镜和被呛了好几口水,“难道我们就这样随波逐流?”
“听天由命吧。”
沐棠虽嘴上这样说着,但也跟着甩出一道棠花花鞭,次次落空,沐棠又甩了几次,才套住不远处一干颈极粗的古树。
沐棠慢慢收紧花鞭,众人才终于挪到了古树之上。
这古树就如同激流之中的一叶扁舟,只是不会虽水行进罢了。
池雨擦了擦眼,“这山流什么时候能停?”
沐棠身上前几日被沐决明吮出来的伤口被水长时间一泡,几乎立时发炎,整个人脸色煞白,“我也不知...”
这古树虽干径粗广,但也耐不住这山流汹涌,被冲刷的摇摇晃晃,大有倾颓之势。
沐决明手抚枝干,将灵力注入树内,这古树立时又枝繁叶茂上了许多。
几人等了一会儿,这山流竟又汹涌上许多,大有毁天灭地之势。
池雨往下看了一眼,一个眩晕差点从树上滑下来,幸好被祝落紧紧拉住。
几片枝叶被池雨从树上蹭下,立刻被山流携卷于其中,粉身碎骨,筋脉俱断,不见踪影。
池雨咽了口口水,抓紧了身后粗壮的枝干。
洪水不断上涨,沐决明也不断注入灵力让古树窜起。
但这也终究不是上策,这山流无尽而灵力有限,况且从一粒种子点化成一朵花容易,但要点化这不知多少年头的古树,沐决明的灵力就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源源不断的没入古树,凭借他一人硬撑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