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棠还未醒?”
祝落问道。
沐决明低低的嗯了一声,微微抬指,附着在沐棠身上的藤叶乖顺的收回袖中。
最后一丝太阳的余晖从窗杦斜斜映进,映在沐决明的脸上显的十分落寞。
医者难自医,渡人难渡己。
祝落一进屋就看见池雨贴在墙角。
祝落屏气凝息,刚准备轻声慢步走过去吓他一下,池雨就回过了身。
“你干嘛?跟做贼一样。”
祝落咳了几声,“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池雨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你脚步声这么明显,一听就是你回来了啊。”
不对,他已经屏气了,池雨怎么还能听见。
“是不是你耳朵坏了?”
祝落揉了揉池雨耳尖,“怎么听的这么清楚?”
“你耳朵才坏了”,池雨反推了祝落一把,不耐的把祝落两只手拨弄掉,“别打扰我听墙角。”
“听墙角?”
祝落看池雨听的一脸正色,也跟着贴了上去,“什么都没有,墙角有什么好听的。”
即便祝落发动灵力去听,但这四周皆是空院,最近的吴知一家也在半里之外,仍然听不见什么。
池雨比了个嘘。
又听了一会儿才道:“他们在讨论咱们今天白天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吴知想带着他弟弟出去,不想呆在这里了,但怕进了城之后,他们会把吴忌赶出去。”
池雨说的一脸严肃,但祝落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又笑我!”
池雨推了祝落一把。
祝落反拉住池雨,“我信你啊。”
池雨扬了扬下巴,“打赌,吴知明天一定会来问你关于尸地的事情。”
“好啊”,祝落眼弯了弯,“你想赌什么?”
池雨想了一阵想不出个所以然。
“你看你也不知道赌什么”,祝落把额头贴在池雨的额上,二人鼻尖相蹭,“你全身上下哪处不是我的?”
“你...”
池雨猛地推开祝落,脸绯红一片。
“明珠,明珠”,祝落拉住池雨的无名指,“你说说你吃的穿的玩的用的,哪样不是我的,嗯?你看我幸幸苦苦的把你养这么大....”
池雨又把嘴撅的老高,“我又没非要你养。”
“是啊是啊,都是我,是我自愿养你的。”
池雨哼了一声,用食指戳了戳祝落的胸膛,“赌什么先欠着,等我想好了再说。”
末了还凶巴巴的加了一句,“不许反悔!”
“好,好”,祝落拉着池雨,“不反悔,你说赌什么就赌什么。”
“我觉得...”
池雨欲言又止。
“觉得什么?”
“你不觉得这些尸鬼身上的味道有些似曾相识?”
祝落把池雨圈在怀里,忍不住动手动脚,一会儿捏捏耳垂,又一会儿捏捏鼻尖,“不都是腐肉味儿吗?”
“不一样的,城外的那些尸鬼是整天都泡在死人堆里的那种腐败味儿,而这些尸鬼被拾掇的干干净净,更像是他们原本身上自带的体味儿,有点像是...”
池雨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我在病坊里闻到的那种年老之人身上才特有的味道。”
“年老之人身上特有的味道?这是什么味儿?”
“就是那种...”,池雨微微皱眉,努力想着如何形容,“内里肾脏衰败了的味道,但是出现在尸鬼身上...”
“而且你不觉得他们所牵养的尸鬼辈分有异?今天无知遇见的孙娘,看起来都像是不惑之年,但她手中所牵感染了寒毒的母亲却像是与她同龄,这就像是...”
池雨咬了咬嘴唇。
“河蟹蜕壳,麋鹿脱角?”
“对对!”
池雨猛拍了一下祝落。
河蟹的甲壳不能随着身体的增长而扩大,因此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蜕壳,而麋鹿鹿角每到春末便会脱落,而到了秋天再重新分叉化骨。
“祛腐生肌!”
“你是觉得人感染了寒毒变为尸鬼之后,如果不被我们捕杀会活的更长?”
池雨点了点头,随后又道:“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异想天开?匪夷所思?”
祝落抿了一下嘴。
池雨立刻了然,“你就是觉得我想入非非。”
祝落沉吟了阵,“虽然只是一家之言,但也有可能你想的是对的,可这对常人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常人?”
池雨有一瞬间的迷茫,“为什么你们就是常人,又是谁赋予了评判常人的标准?”
“道法自然,天生如此。”
“天生如此,便对吗?”
祝落捏了捏池雨的鼻尖,“你又开始钻牛角尖了。”
池雨皱着眉看向祝落。
“好啦,你慢慢想,我先给你左手换药。”
祝落拆开池雨左手手腕处的布条,却发现池雨手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只剩下浅浅的一道红印。
“这么快?”
祝落若有所思的摸了摸池雨手腕,“沐棠所给的药药效竟如此之快吗?”
夜半。
杂乱无章的零星记忆似氤氲水汽般慢慢弥漫在池雨梦中。
“你的药肯定有问题!”
男人恶狠狠的把那碗汤药摔在桌上。
身后还等待看病的人们纷纷相劝。
“怎么会是林医师的问题呢?”
“林医师不光人好,医术也是很好的,药到病除,妙手回春的。”
“不是她的问题,难道是我娘子的问题?!”
男人面露凶色,“她都喝了一个多月的药了,怎么还不见恢复神智?”
林云意扶了下额,脸上露出些疲态来,“你先别着急,我再替你娘子把把脉。”
男人带着一位女子上前,即便身处尸地,处处都是一双蓝眼,但一打眼从这女子的躁狂之态和阵阵不耐的低吼之中可以辨出她是尸鬼而非活死人。
男人把林云意用来坐诊的桌子拍的啪啪作响,“你这药到底行不行?”
林云意诊完脉,提笔写方,临下笔时却又开始犹豫,她思量了片刻,最终还是放下了笔,“还是按照原来的方子先吃着,再等一个周。”
“要是一个周后我娘子还是这般模样”,男子气急败坏的哼了一声,“你就等着吧。”
你就等着吧。
林云意听闻这话心头倏地一跳,她虽看起来医术精湛,但实则年轻时少不更事惹出不少事端,最大的一件当是退了钟城主儿子钟德泽的婚约。
“行啊,林云意,你可真是有能耐了,钟德泽是嫡系,我们林家是旁系,你这可是乌鸡一遭飞上枝头变凤凰,竟然还毁了婚约。”
“哎呀,娘”,彼时林云意还是一个娉娉袅袅的少女,她撒娇道:“哪有把自己的闺女比作是乌鸡的,再说那钟德泽我见都没见过就要嫁给他,万一不合适怎么办?”
妇人哼了一声,“你没见过那钟少主,但人家可是见过你一面,就仅仅这一面之缘,人家就对你念念不忘,你说这得几辈子修来的姻缘,就这么被你给白白糟蹋了。”
“你就等着吧。”
即便这样林云意也不曾放在心上,但这男人说出的这一句却无端端的心上一紧,喘不上气来。
“娘,你怎么啦?”
池雨趴在林云意的膝上望着她。
林云意坐诊时从不避讳池雨,她把池雨抱了起来捏了捏脸,“我没事,刚刚吓着了吗?”
池雨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刚刚那个叔叔好凶。”
林云意摸了摸池雨的头,把他抱了下去。
“下一位!”
下一个是个古道热肠的妇人。
“林医师,刚才那男的说的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我们呀,都相信你的医术!”
林云意笑着点了点头。
等到看完病人,林云意抱起池雨,向屋内走去。
她还在想那位病人,“我总觉得....”
池雨歪着小脑袋看着自己的娘亲。
“有些人感染了寒毒服药之后,一天便能恢复神智,但有些人要一周,最长的也要半个月,我总觉得...”
“觉得什么啊?”
池雨眨着一蓝一黑的眼睛看着娘亲。
“觉得我这药根本就不解寒毒。”
林云意看着池雨吃惊的睁大了眼睛,“你也觉得我这是无稽之谈吧,虽然是讲对症下药,每个人药效起作用的时间都不同,真不知道我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想法。”
☆、装睡
“怎么了?”
池雨在祝落怀中挣扎了起来,祝落摸了下池雨额头,一头的冷汗。
祝落把池雨搂在怀中不停顺着背。
池雨猝然睁开眼睛,一把推开了祝落。
“怎么啦”,祝落有些委屈。
池雨猛的倒吸了几口气,冷汗顺着他的下颚滑下。
祝落又可怜巴巴的凑了回去,“梦见什么啦?”
“你有没有被咬?”
祝落:?
池雨提起祝落衣襟,来来回回的检查,“你有没有被咬到?”
“被谁咬啊?”
“被他。”
“被谁?”
祝落一脸疑惑,还来不及搞明白,就被池雨上手剥了个干净。
“你....?”